大清早,溫明沒有課,躺床上睡懶覺。
夢醒時分,有奇怪的聲音和水聲傳入夢里,擾人得慌,她皺眉,睡不安穩(wěn),混混沌沌,翻來覆去。
半夢半醒間,聲音散去,她又重新沉入夢境。
徹徹底底醒來,已經(jīng)是早上九點半。
宿舍很安靜,只有風在空氣中流動的靜謐。
邊揉眼睛邊迷迷糊糊坐起來。
“溫明,你醒了,你看!”
床下忽然有人說話,嚇溫明一個激靈,趕緊扭頭看去——
南宮雅為穿著昨天買的小清新裙子,正笑瞇瞇的看著她。
她高興的說,“我沒吐!”
燦爛的笑容,貝齒整潔明亮,只是神色間難掩虛弱的憔悴,溫明回想起清晨似夢非夢的嘔吐聲,內(nèi)心復雜。
醫(yī)院的體檢報告還沒出,可這一刻,她確定是心病無疑,包括南宮雅為她本人,也深深知曉。
所以才會努力去克服,穿上裙子的心理與生理不適,挑戰(zhàn)底線。
望著南宮雅為眼底的渴望,就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她揚起唇角,明眸似水,輕聲鼓勵。
“很棒。”
切實的笑意從嘴角爬到眼角眉梢,南宮雅為真真切切笑得開心。
“我一定要穿著你們?yōu)槲姨暨x的裙子,去參加決賽,一定不會丟臉的!”
她舉著拳頭,大聲保證。
簡單的鼓勵,所帶來的是前進力量,還是天真傻氣……
溫明張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只笑著說出“加油”二字。
就算會摔跟頭,她也不能直接宣判必輸無疑,該跑的路還得跑,且不能回頭。
*
下午,課后,美術樓,女廁所。
齊劉海女生從小背包里拿出口紅,對著鏡子給嘴唇補色,邊補邊說,“你們說,我們班那個,能拿獎嗎?”
“哪個呀?”廁所隔間走出來一個短發(fā)女生,站在一旁洗手。
“還有哪個,進省決賽的不就一個!”
短發(fā)女生恍然大悟,“哦,你說她呀!雖然實力不錯,但是,形象太糟糕了,拾掇拾掇,沒準有那個可能。”
齊劉海女生白眼一翻,異常不屑,她一向不喜歡形象陰沉土氣畏畏縮縮的南宮雅為,更是從來沒有過交流,認為特給自己跌份。畫畫是高雅的行為,而她恰恰辱沒了這一高雅的身份。
所謂的理由,冠冕堂皇,趾高氣揚,實質(zhì)不過是人類劣根性作祟,遇見弱者都恨不得咬上幾口,扯下肉來,以此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與能力非凡。
“屁咧,就她那樣,穿香奈兒都像穿破布,再怎么拾掇,也上不了臺面?!饼R劉海女生用指腹輕壓唇上的口彩,讓它敷貼滋潤。
短發(fā)女生把手擦干凈,笑道,“得了,你一向看不起人家,當然不說點好的。”
齊劉海女生一聽,不服氣了。
“那行,讓凝凝說,她不是跟過凝凝一段時間的尾巴嗎,凝凝對她也算有些了解,凝凝說的,就公正了吧!”扭頭對站一旁一直安靜等待的漂亮女生,“凝凝你說,那個誰有可能奪冠……不,得名次嗎?”
吳凝凝斂動睫毛,語氣淡淡,“我怎么會知道。”
“你不是和她相處過嗎,按你了解,可能性大不大?”
“我……”吳凝凝想起南宮雅為的畫,想起畫中的小女孩,內(nèi)心矛盾糾結,不耐煩扔下一句。
“我又不是評委,怎么會知道,走啦,要上課了!”
見此,兩個女生也走了出去。
陸續(xù),有沖廁所的聲音,有洗手的聲音,有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漸趨沉寂,等到上課鈴響,等到空無一人,廁所的最里間,才慢慢發(fā)出輕輕的啜泣聲。
南宮雅為捂著嘴巴,淚水滾滾而下……
*
放學,溫明和魏本卿碰一起回宿舍。
溫明苦著臉,想著南宮雅為的事情,不確定說,“我們是不是好心辦壞事?總覺得沒幫到雅為,反而還害了她?”
她們的出發(fā)點是好的,只是誰都想不到,雅為的反應會這么大
魏本卿沒法回答,事實上,她也不知道。
理性上來說,是沒做錯,可感性上,就是一團黑線亂麻。
溫明沒指望魏本卿能給出個所以然來,又自顧自唉聲嘆氣。
“但愿一切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p> 她們走進寧生公寓,上到二樓,正要拿鑰匙開門,結果發(fā)現(xiàn)門沒鎖。
誰已經(jīng)回來了?
推門一看,寢室沒人,浴室門關著,仔細一聽,隱隱約約有發(fā)嘔的聲音。
溫明皺眉與魏本卿面面相覷。
邊伸手開門,嘴里邊說,“雅為?”
那聲音立馬停住,似乎憋了回去,開門就看到南宮雅為站在盥洗臺旁邊,手背在身后,看著她們微微笑,額發(fā)濡濕凌亂,眼鏡片也沾上了水珠,面色慘白,身上……穿著那條裙子。
——她還在吐,卻也還在穿。
兩道擔憂的目光直直射在身上,南宮雅為莫名心虛,心里忽然緊張起來,消彌了一部分生理難受,磕磕絆絆開口,“你,你們回來啦?”
溫明深深蹙眉。
魏本卿輕聲說,“雅為,不要勉強自己,做不到就算了。”
南宮雅為捏著裙子半晌不說話,最后倔氣微笑,“不勉強,我可以的,而且……你們說得對,上舞臺就要打扮隆重些,才上臺面,才是對舞臺和評委的尊重?!?p> 怎么就,忽然自己開竅了?明明昨天去買小禮裙的時候,還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
溫明想說,可是你一穿上這裙子就會嘔吐,還怎么做到隆重登場。
南宮雅為知她要說什么,急急打斷。
“沒有可是,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我不能摔在那兒就不管了,”她笑道,帶著心酸無奈與盼望,“我也想成為更好的自己?!?p> ……完了,最后一句話完美堵死她們所有的措詞。
這個姑娘犟起來也是堪比愚公。
兩人尬在門口,完全不知說什么好。
倒是南宮雅為先開口,“我先換衣服了,待會兒還要去活動室畫畫?!?p> 她進去洗澡間,關上門,隔絕兩人的視線。
有氣有力卻使不上的溫明憋著情緒,進退兩難的局面讓她不痛快,索性收拾了幾本書,去租房住一晚,眼不見心不煩,也許就能想出辦法了。
換回原來的衣服,南宮雅為就去畫畫了。
獨留魏本卿一人,獨守空房。
裙子被掛在了床邊,在窗邊的柔光下,明亮美麗,吸引人的目光,可為何,雅為會無法忍受,如涂有毒藥般,她到底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
*
封凌蹣洗完澡,呆在屋子里無所事事,有些無聊,隨即打開門,走出去,敲了敲對門,他只是隨意敲敲,不確定是否有人在家,敲了幾下沒有動靜就沮喪轉(zhuǎn)身。
這時候,啪嗒一聲,門開了。
封凌蹣立馬驚喜回頭。
“你在呀!”
溫明似乎也是剛洗完澡,淺色絲綢睡衣,頭發(fā)濕答答的,用干毛巾擦,渾身帶著水汽,只是眼皮子半耷拉,桃花厭厭,有些疲憊的樣子。
“我不在,你敲什么門?”溫明悶聲懟他。
“我就隨便敲敲,沒想到你真在?!币娭鴾孛?,封凌蹣開心,喜形于色,可瞧溫明的神色不對,又擔心起來,“溫明,你怎么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真是煩惱都寫在臉上了。
溫明沉吟,“我好像,好心辦了壞事?!?p> 耿耿于懷,就是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若事情不能得到圓滿解決,恐怕都難以釋懷。
不知怎的,封凌蹣憶起過往煞費苦心的歲月,嘴角苦澀,淡笑道,“我也好心辦過壞事。”
溫明是低著頭,所以沒有看到封凌蹣布滿悲哀的神情,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封凌蹣已經(jīng)恢復正常,嘻嘻哈哈
“后來呢?”溫明問。
“后來,沒有后來,忘了,不記得了?!狈饬枸槦o所謂攤手。
溫明白他一眼,“你找我什么事?沒事我要睡覺了。”
本來是沒有事的,但現(xiàn)在就算沒事,也要找點事來做。
“有!”他很肯定的回答,眼珠子一轉(zhuǎn)溜,“你陪我看電影吧!”
大晚上的抽什么瘋?溫明果斷拒絕。
“不看,睡覺?!?p> 她剛想關上門,就被封凌蹣眼疾手快一把拖住手臂,孩子似的,不住搖晃。
“溫姐姐明姐姐,求你了,一起看嘛,我一個人看特沒意思,一起看才有意思!”
又來了。
溫明頭疼。
她真的是不得不重新審視封凌蹣了,哪有當初呆萌少年的樣兒,就是個大纏包,還能動不動就哭。
就現(xiàn)在,見她遲遲不答應,一雙清澈的眼睛又開始浪花朵朵,朵朵控訴。
“求求姐姐了,我這一天都快無聊死了,您就大發(fā)慈悲可憐可憐我,陪我看個電影吧!”
溫明嘆氣,“大晚上還出去,多危險呀,還不如睡覺。”
“不,在我家看,對門,不用出去的?!?p> 現(xiàn)在才晚上八點半,睡覺也有點早。
“成吧,”溫明妥協(xié),“看什么片,快點放開我手?!?p> 封凌蹣見好就收,放開溫明的手臂,隨意擦一把影帝淚,笑嘻嘻說,“看喜劇片,保準看了,就什么煩惱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