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登基前夕
順陽五萬大軍于城外七十里安營扎寨之時,皇城里頭逐漸安分。這位代表著一方勢力與皇族里頭安守的親族的人物,不動聲色的穩(wěn)住了月氏潛在的動蕩。
端碩深知,如若自己的兵馬臨近王城,便是反叛之心路人皆知。何況封地上本就不太平,靠著朝廷里的酒囊飯袋支撐著天下,真是可笑之極。
皇帝于早朝時,昭告天下,即令人措手不及,又令人覺得是意料之中,只是太快了些。
只五日功夫,便要祭天行禮,接受萬民朝拜。
皇城的奇花異草,一夜之間換成了團龍金菊。
原本皇城中那些嬌貴的花草,通通移植于蕭山別宮。
登基前一夜,萬事具備,只等第二日走過女媧神壇一百零八級麒麟階梯,加冕奉旨,焚香化帛,上謝蒼天,下赦萬民。
皇城里,歷代帝王居住的乾元殿自西三十樓,是所有宮殿里最高所在,名曰勾陳臺,四季北斗全在不同的方位,春夏兩季可見天狼。
此夜,端曌與駙馬按著規(guī)矩,一早搬入了乾元坤元二殿,后庭十二宮,后宮十二院,無不小心翼翼,深怕得了什么錯處。
風(fēng)里是幽微的花香,與青草的味道,那是修剪過后,青草的血腥。
“恭喜你,多年籌謀,費盡心力還是做到了一國之主的位置?!?p> 端曌按在伽椰篌上的手指驟然停下,側(cè)目看他。
她一身純色麻衣,干凈得仿佛一個初生的嬰兒,連眼神也是干凈的。因著不喜燈光過度,只剩星光與半盞彎月。
“不論如何,我都多謝你來幫我。你來,不會只是恭喜我吧,既然是恭喜,就不該帶著憤怒?!?p> 她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揮了揮手。袁宣峻感覺到那些暗地里的影子全然消失。
“只是看不透你,你父親身體里的毒素有一味是來自離恨天。試問除了你,有誰能用朱顏鼠,又有誰知道這味毒。貴妃實在和那位供奉在慈安殿的女皇很像,容貌容易尋得,可是那習(xí)慣卻要人一點點教的。朝顏草入糕點,是你很久以前的習(xí)慣?!?p> 她聽著他這些推論,看著遠(yuǎn)處的萬家燈火,任由微風(fēng)起吹起長發(fā):“這些不過是你的推論而已,宣哥,揣測別人可不是你的作風(fēng)?!?p> 他不忍信自己查到的一切,緩緩道:“那么顧絲形呢,這位貴妃的孩子,在你的地宮里。你的地宮藏著這個國家?guī)缀踅^大部分官員的秘密,甚至于你一直擔(dān)心的阻礙賑災(zāi)的官員們,看起來是和你的姐姐來往甚密,可是暗地里到底聽誰的。十一年前,西京進攻天山以南,月氏大公主端碩損失近半兵力,而后你還朝崛起。我遠(yuǎn)去救助大秦先帝后的幾個月里,你又去了哪里?”
她的眼神不再是方才那種純,換了一種堅不可摧模樣,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感覺到她的帝王氣場。
“我一直是這樣,認(rèn)識你遇見你,或者不遇見你,都是如此。從不因為誰改變什么?怎么,你在質(zhì)問我,還是在怪罪我?”
袁宣峻看著她,只覺得眼前的人極為陌生,仿佛從來不曾真的認(rèn)識她一般。
“最是無情帝王家,看來這世上無論哪里,都是這樣。答允你的事情,我已然做到,明日過后,我自會離去。最后,但請你放過那位貴妃,身為母親,她也算不易?!?p> “這是我的事,我自會處理。不過,你能來,我很感激。照顧好堇月,我這一生,唯是對她不起,此生也無法補償。”
袁宣峻一時笑著,幾近瘋魔:“唯是對她不起?你知道那孩子,這些年是怎么過的。你知道我是從何處尋到她,又知道她幾乎救不過來了。”
“我不知,也不想知道。無論怎樣,也是她的命運。成為你我的孩子,本就是她的不幸。我這一生,全然不知怎么去愛一個孩子。我的生母,當(dāng)年不被我的父親喜歡,為了得到父親的愛,不惜以傷害我為代價。如今我三十了,馬上就要登上這個帝國最至尊的位置,可是我還是逃離不開那時候的痛苦。這樣的我,是不配成為一個母親的?!?p> 他停下笑容:“一個不會做母親的人,現(xiàn)在要成為這個國家所有百姓的母親,這不是很諷刺么?以傷害你的子民為代價,換取這九五之尊,阿曌,如今我已經(jīng)不想糾結(jié)這些。我只問你,那幾年你嫁給我,可曾想過與我一生守在大漠之中?!?p> “自然有過,否則我們不會有堇月。那孩子,且讓她隨我姓吧,大漠里頭,落夕湖邊,讓她好好的生活著,這輩子都不要摻和入這紅塵萬丈,枯骨無數(shù)。”
他求得一個并不明確的答案,正要離去。
她又道:“自古以來,人們只會記得明君的光明處,忘卻那些黑暗。歷史如此,到了我這里也不例外。天下只會記得政績,青書工筆,也只會記錄我的功績和德行。”
他憤然,亦不解,只得漠然離去。
王衍在他走后,才緩緩上來,立在她身側(cè)。二人俯視著這江山,一個心里平靜如水,一個心里五味陳雜。
端曌拒絕了他遞過來的大氅:“他必定不能自己查到許多東西,孤很好奇,駙馬為何要將孤的一切盡數(shù)告知他呢?可別說,是在意從前那些已然消逝的過往。還是?”
“本君以為,陛下會殺了他。”
“孤與駙馬,還未臨朝,以君王自稱不和禮節(jié)?!彼D了頓道:”如今是否教你失望了?”
“不會,他到底是不懂你的。明日,日月臨朝,大赦天下,公主預(yù)備如何處置端碩與一眾反對的大臣?”
“放著,馬上會是用人之際。無論怎樣,都必須穩(wěn)住現(xiàn)在的局面。”
“明日登基,本該休息才是,可是少不得勞煩公主走一趟。有人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