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橫斜,燭火微曳。
臨窗旁的半人高木桌被移到矮塌旁,一人盤腿坐在塌上,另一人則隔著木桌,端正地坐在圓紅木椅上。
“二哥當真是因為想知道結果,才在寺廟留宿一晚?”
燕云瀾披上外衣,輕笑一聲,“尸粉怎么可能嗅到浮香,不過是托詞……云衍果真長大了。”
燕云瀾抬起眼,看著記憶中總愛找他要抱抱的孩子,恍惚間,原來已經長得這般大了,小時候有些秀氣的眉眼,如今已經長開,個子甚至比他要高些。
“八年了。”
“什么?”
云衍沒聽清他在說什么,只看見他唇動了動。
燕云瀾搖搖頭,“無事。你方才要問什么?”
云衍把玩著袖口的珠子,“寺里諸僧,二哥……在懷疑誰?”
燕云瀾有些驚訝,握著茶盞的手輕輕一動,倏地一笑,“你猜我懷疑誰?”
降紅錦服的少年長卷的睫毛輕動,對上對面披肩散發(fā)的青年星星笑意的眼,呼吸陡然一窒,怔怔道:“……寂空。”
沐浴在夜色中的山林其實極詭異嚇人,可惜行路人只顧著填飽肚子,哪有什么心情管山林野獸,魑魅魍魎。
辛瑜好不容易找到桑葚樹,費了好大力氣爬上去,結果撞到一只飛竄而過的褐色影子,嚇得她腿一抖,險些栽下樹。
她氣急,又得重新摘,終于又摘了滿滿一兜,心滿意足地呲溜下來。
坐在大樹下,拿衣服擦擦就吃。
吃著吃著,發(fā)現有雙烏溜溜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她咽了咽喉,僵硬地轉過頭。
看見一只大尾巴松鼠,和她兩個青石板的距離,大眼瞪小眼。
“好哇,剛剛是你搶了我的桑葚!”
她伸手去抓,松鼠靈巧一躲,隨即撲倒她的懷里,叼走最大的那串桑葚。
辛瑜氣得收起好剩下的,然后追著它跑,一邊嘀咕:“連松鼠也欺負我……這什么世道?!?p> 松鼠跑得比人快,一溜煙就把辛瑜甩在后面,她追了半路,干脆坐下繼續(xù)吃,只是這次極為慢悠悠的。
桑葚香甜,連帶著空氣中都帶著絲絲甜意。
“唧唧——”
大尾巴松鼠果然上套,呲溜地從樹上下來,小心翼翼地蹬到樹下女孩的身邊,一步一竄。
那閉眼品嘗果子的人蹭地竄起,把松鼠撲在懷里,抓到尾巴后,惡狠狠道:“還跑!今天燒松鼠肉!”
毛茸茸的小家伙忽然用耳朵蹭了蹭她手心,她一不留神險些松了手。
“這小東西太狡猾了,誰養(yǎng)的啊……”
夜靜悄悄的,光華自蒼穹一瀉而下,掩蓋著一切腌臟穢物。
回廊上,寂空大師握著木魚槌子,“咚咚咚”地聲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只是捧著木魚的人似乎不是很專心,一雙褐色的眼時不時地往院門看。
身后突然有人道:“這么晚了,大師還未休息?”
寂空大師身板一僵,神色也一凝,待轉過身來時又恢復如初,他臉上仍然掛著溫和的笑意,“剛剛做完晚課,正要回去。”
回廊轉角處,燕云瀾和燕云衍正比肩站著,一個負手而立,一個倚著朱紅柱雙手疊放在胸前。
燕云瀾不可置否,“難怪大師手中還握著木魚?!?p> 寂空大師笑瞇瞇道:“若是無事,老衲先行一步。”
說著轉頭要走,哪知那頭懷玉早早守著,見他過來卿云劍出鞘,“大師,你的百齒浮香好似不管用了?!?p> 寂空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懷施主什么意思?佛門重地怎容你如此放肆?”
云衍不知何時召來通天斧,五指動了動,眼露興奮的光芒,語調緩緩:“寂空和本太子一直不對付,每次見著本太子都是一副憎恨的模樣,可從未和顏悅色過啊?!?p> 寂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是少年人的笑聲。
“露餡了,那本尊也不必頂著老禿驢的丑陋模樣了。”
說罷旋身一轉,變成了一個張狂的少年郎。
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披散開,桃花眼尾紅挑,說不出的邪魅,薄唇輕啟,“墨瀾,云衍,好久不見啦?!?p> 說著一個瞬移擒住了身后的懷玉,他低頭嗅了嗅女子秀發(fā)間的清香,“這個人,便是云衍的劫難了?那我替你殺了吧?!?p> 燕云瀾當即出聲喝住,“你若動她一分,我定拿你筋骨鑄箭?!?p> “鑄箭?可本尊怎么記得,極樂弓的箭,只有黑木呢?想不到本尊的筋骨也有這個榮幸?!?p> 他掐著懷玉脖子的手一頓,忽然勾了勾唇角,“墨瀾君上如此緊張這個女人,莫非動了凡心?”
燕云瀾見他果真移開了注意力,眼神示意云衍動手,一邊對著他喊話,“我從不殺無名鬼。”
青袍男子嗤了一聲,“不過凡塵一遭,竟然連本尊名諱都忘了,記好了,本尊耀離,乃——”
突然劈來的一招奪命斧打斷了青袍未說完的話,他被迫松開了懷玉,幻移到回廊外。
懷玉被他一推,跌倒在疾步過來的燕云瀾懷中。
青袍明顯怒了,咬牙切齒道:“云衍,你好本事,居然拿那斧子砍我?”
云衍目光清冷,弒殺之意驟起,“說,寂空你藏哪去了?”
“那老禿驢當然是——”
他做了一個割脖子的手勢,“殺了。”
云衍眸中泛起森森冷意,斧柄一轉,“找死!”
青袍突然詭異一笑,幻成一團妖霧把云衍籠罩在其中,云衍只覺得有人貼近他的耳朵,低低笑著:“云衍,我不過是順了你的意,把你想干的干了而已。”
月光下通天斧刃照的褶亮,云衍一轉,砍上霧中影魂,只聽一聲低唔,斧刃上已經沾了血。
青袍驟然變了臉色,惱怒道:
“墨瀾!你們不是要查刺殺的主謀嗎?”又笑得詭異難聽,“本尊贈你幾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本尊還有要事,來日再會,哈哈哈……”
黑霧慢慢消散,云衍緊緊握著斧柄的手有些顫抖,額頭沁出一層汗,唇也褪成白色。
燕云瀾擔心他,扶著懷玉走了下來,“云衍?”
手一觸到他,他卻甩開了,冷聲道:“別碰我?!?p> 燕云瀾沒來的及說第二句,云衍已經收掉通天斧,跑了出去。
辛瑜扶著從山洞里找出來的寂空大師艱難地往回走,卻不小心撞上一個人。
她罵人的話還沒說,就對上一刷雙滿目通紅的眼。
……是小變態(tài)。
他眼底猩紅,半跪在在地上,失去了平日的高貴端正。
西江坪
耀離:……小子唉,你以后別跟我哭 云衍:……砍哪只手好呢? 耀離:兄臺……今日留一線日后好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