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樺自此得了相思之疾,茶不思飯不飲,一提娶親、女子之類話的便要尋死覓活,在院中栽滿了合歡樹,整日只癡坐在樹下,不動不語,不到一月便瘦脫了一層皮。
邱三爺見兒子癡得這樣,眼看性命也將不保,哭求國君成全。國君也不忍乾國之光便這么不明不白的熄了,思慮再三也只有妥協(xié),下旨滿城地尋那紫衣女子。偏這女子就像是消失了一樣,莫說皇城國都,便是整個乾國都不曾聽聞有過這樣一個人。眼見得命根子中邪,藥石無靈,四姨娘哪里還坐得?。柯犅勁R國近日來了一仙姑,占卜治病莫不靈驗,忙著人修書,不顧風雪地重金禮聘了來。
這仙姑自是阿久無疑了。她帶著徒弟自北向南而行,要去白沙盡頭,尋船渡海,記錄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地理風貌,以便交今年的功課。路上需要盤纏時,便什么賺錢的活兒都接??床 ⒄疾?、算卦、解簽也就算了,若是收入可觀,便是驅(qū)鬼、跳大繩她也愿意。
朗逸眼見著一個能馭風驅(qū)劍、數(shù)術(shù)無雙的女子畫著油彩、穿著花被面改的衣裙,披頭散發(fā)地瘋舞,也只好地在旁臉色難看地配合著當她的二神。
但她到底是有些真本事的,召魂驅(qū)鬼的先且不說,布醫(yī)施藥卻是很有一套,當年朗逸傷得只剩下一絲命跡了,也照樣能被她治得生龍活虎。斷骨能續(xù),剜目能替,除了起死回生之外,又還有什么病痛能難得住她?因此不論到了哪里,總能闖出些小名氣來,若不是他們?nèi)艘宦非靶胁⒉辉谝惶幘民v,名頭只怕早已傳遍蒼無。若非如此,也不會釣上邱家這樣的肥魚。
聽四姨娘哭哭涕涕地說完,阿久望著鞋尖早已走了不知多少回神,只粗約地聽到那哭聲漸息,便拱手用千篇一律的詞來搪塞:“還請姨娘放心,咱既來了,必當盡力而為。”
忽聽堂外有人叫著:“姨娘真是糊涂了,什么江湖騙子都往家引,豈不是害了二哥?”
阿久抬起眼來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踏著高筒獵鞋,穿著一身緊致的紫貂皮裘,風風火火地往里走來。他手上執(zhí)著一柄紫杉木弓,腰間別著五六支雁翎箭,三兩步大步躍到阿久跟著,長弓一拄,正是齊眉般高,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精光四射,神采奕奕。邱家的孩子,果然個個生得漂亮!
他神情倨傲,睨著阿久,很是不以為然:“她這樣子,能做什么?”
阿久高深莫測地笑而不答。
“楓兒!”四姨娘果然著慌,一邊告誡那少年“不許亂說”一邊忙寬慰阿久,“這是我家四小子,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仙姑切莫在意?!?p> 邱楓哪里服氣:“我如何不知天高地厚了?四姨娘,爹都說等風雪停了,便去太醫(yī)院里尋人了,你別上當,讓二哥吃那些個來路不明的藥?!?p> 四姨娘臉色一沉:“還敢胡說!上什么當?信了你爹才是真的上當!等風雪?!@風雪一來便是十天半月,等消雪開道又是十天,你二哥哪里還等得及!”
邱楓道:“如今爹和大哥出了遠門做生意,說了家中大小事務(wù)都由三哥做主。姨娘請神婆來,可問過三哥?”
四姨娘氣得面色鐵青:“我自己的兒子,自己做不了主,卻要問他邱榕么?莫不說他非嫡非長,這邱家日后也輪不到他,便是他今日是這邱家族長,我也還是樺兒的親娘!”說著,再由不得邱楓辯駁,便吩咐人將阿久他們帶到客房,并重了音,一字一字地強調(diào)著要“好好伺候,不得怠慢”。
邱楓畢竟是晚輩,見她真的惱了,也不好再說什么,只一雙眼睛憤憤地瞪著阿久,滿臉的威脅告誡之色,恨不能長出一口的獠牙來把她嚇走。
阿久笑了笑,對身旁那倆徒弟道:“瞧瞧,這才是少年人該有的精氣神?!?p> 剎那習慣性的充耳不聞,朗逸卻望著邱府的丫鬟悠悠說道:“瞧瞧,這才是少女該有的嫵媚多姿。”
阿久頓萎,再次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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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步入客房,阿久的房門便讓邱楓給踹開了。
“我告訴你,別以為四姨娘糊涂了,你便能騙過了她。你要錢只管提就是,要多少我都給得起。只是你若敢弄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害我二哥,我邱楓便第一個不答應(yīng)!”
阿久莫名:“哪些個‘亂七八糟’的?還請四少爺示下?!?p> 邱楓一愕,頓時答不上來:“就是……就是那個……反正就是你們神婆弄的那些裝神弄鬼的東西!”
阿久奇道:“誰跟你說我是神婆的?”
“你不是嗎?”邱楓有些意外,“那你是干嘛的?”
“你上十里八鄉(xiāng)的打聽打聽,我云游至此方三個月,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伙兒抬愛,賞了個別稱叫小醫(yī)仙!再說神婆這活又累賺得又少,我都很久沒做了?!?p> 邱楓聽得更是吃驚:“小醫(yī)仙?還當過神婆?那就更不成了!湯藥入口,兇險萬分,你這蹩腳大夫別毒死了我二哥!”
阿久好言相勸:“我說四少爺,自打您進來,二少爺都讓您咒死兩回了。我這不是還沒看到他嘛。再說了,我配的藥里若需要些蝎子蜈蚣什么的,這冰天雪地的,邱府也變不出來呀是不是?四少爺且放寬心吧,出不了人命的?!?p> 明明是寬慰的話,邱楓卻聽得臉色一陣白似一陣,驚恐地望著她,口中喃喃著:“你……你簡直喪心病狂!不成,我要告訴三哥去……我……我要讓三哥把你攆出去!”
他走后,阿久來到院中,有些憂愁地望著兩個徒弟:“你們說,若這邱家三少爺也是一樣的缺心眼兒,我們是不是就得在這大雪天里流落街頭了?”
剎那一瞬間也有些擔憂,望著朗逸。他卻是一派悠閑:“也未必。那四少爺口口聲聲說的是‘把你攆出去’,可不是‘你們’。興許,我和剎那還能有條活路?!?p> 此話一出,剎那頓時神色一松,安心地回屋換衣鋪床去了。
阿久一連打了五六個噴嚏,朗逸問:“可是受涼了?”
她搖頭:“不是,是被你氣的!”
“噢,那回屋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