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她不說邱榕也知道,只是不料她竟也沒有良策應對,三少爺眉間微微一擰,方始覺得二少的事有些棘手。
但無論如何,要就此放阿久一行離去,那是萬萬不可的。再三挽留之下,阿久勉強答應再多留一日。雖然于事無補,但總有個轉圜的余地。
哪知到了后半夜,邱樺卻沉了塘,等下人們發(fā)現的時候,尸體已然被泡得腫漲,死去多時了。
四姨娘聞訊,疾疾往外趕,只行了數步便一口血吐在地上,翻目倒地。
大夫人披衣而起,亂發(fā)匆匆一挽,不顧儀態(tài)地教人扶到了塘邊,只見那里燈火如織,人人噤聲不語,明明站滿了人,卻都垂著頭,一臉惶恐不安。夜里風聲如泣,眾人圍在塘邊,寂靜得透不過氣來。
大夫人撥開人群,見到濕淋淋放倒在地,臉色蒼白的邱樺,一陣的頭暈目眩,險險站立不穩(wěn)。
轉首不見三姨娘,卻聽人報,她一聞訊便攜了兩個女兒沖進了祠堂禱告,顯是嚇得不輕。
又過片刻,兩個兒子也匆匆趕來。大夫人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被夜里的風給吹得快凍住了,寬袖一斂,冷冷說道:“把別院里給我鎖起來,自今日起,不許人去探望那妖女一行,食、水均不可送!”
邱榕眉頭微緊,卻見母親的目光向自己掃過來,頗帶著冷冽之意,當下神情一肅,垂首施禮。
母親率眾而去,留下邱榕處理后事。一轉首,卻見邱楓愣愣地瞧著邱樺面目全非的身子,眼眶紅紅地,身子緊得發(fā)顫。
他微微嘆息,上前輕聲道:“要哭便回屋里去哭,讓下人們看了笑話?!?p> 邱楓拉住他的袖子,聲音發(fā)緊:“三哥,昨兒我還和二哥玩笑,說我在他病中伺候得如此殷勤,等他好了,非得把他那匹玉照馬送我才行。他還不曾答應,怎么轉眼就……”頓一頓,淚珠終于從眶中落了下來,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爹和大哥知道了么?”
邱榕搖頭:“冰天雪地的,誰來給你送信?”
“那……真是仙姑她……”
邱榕目光陰沉,就像今夜的月色,浸在漆黑的水面上,聚攏又破碎:“你覺得呢?”
邱楓眼眶赤紅,指甲攢得發(fā)白:“我不知道,我瞧著不太像??扇粽媸撬潜闶瞧戳俗约旱男悦灰驳米屗o我二哥償命!”
朗逸沖進阿久的房中報信:“邱家的下人來鎖了院門,正往門上釘那木樁。剎那守在門口,只待你令下。”
阿久睡得正香,被他吵醒,好不耐煩:“下什么令?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跟著他們瞎鬧個什么!”
“可是……”
“可什么是?都睡覺去!釘個門怎么了,這墻還擋得住你們?白天吃得太飽了是吧?還不快把燈熄了,我才夢個紅燒肘子呢,剛要吃便讓你給吵醒了。”
朗逸無奈,只得喚了剎那回到房中,聽著門外叮當吵個不休,最后終歸寂靜。
次日晨起,阿久望著釘得嚴嚴實實的門,忽然想起個要命的事兒,問:“門封了,他們怎么送吃的進來?”
朗逸笑她天真:“這還用問么?哪里還打算供你吃食,他們打不過咱們,這是要把咱們活活餓死呀?!?p> 阿久大驚,暴跳如雷:“你們都是死人不成!明知他們是這打算,昨兒怎么還乖乖看著他們把門釘起來?!?p> 剎那撓撓頭,覺得甚是委曲。朗逸冷著一張臉,不陰不陽地說道:“釘個門怎么了,這墻還擋得住師父您?”
阿久氣得臉色發(fā)白:“你如此聰明,那時怎么不勸勸我!”
朗逸道:“我倒是勸了來著,可師父您翻身背對,不多時鼾聲便起,不知夢里可聽見了沒有。”
“你……”阿久語塞,半晌,抱著頭蹲坐下來,呻吟道,“我頭疼?!?p> 朗逸悠悠說道:“師父您再忍一忍,我聽人說,若不喝水三天便能死了,到時您哪兒都不疼了。”
阿久抬起眼,怨恨地望著他。剎那在旁有些著急:“那我怎么辦?我身子與你們不同,若是不喝水,三十天也沒死可怎么了得?”
朗逸淡淡笑道:“那敢情好,行李歸你一個人了。”
別院陷入死寂,大夫人下了令,任誰都不可再近院子半步,尤其對自己的兩個兒子看防甚嚴。這也難怪,邱家已然死了一個兒子,剩下的豈不更如珠寶,哪敢再讓他們貿然接近妖人。
雖說事起蹊蹺,但似乎無人懷疑二少爺邱樺就是阿久他們給害死的。這一行人本就來歷不明,又有似妖神通,形跡可疑,即便不知他們是如何下的手,但兇手也必不會是旁人。
府中便道,定是四姨娘招惹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才叫這府中大亂,不僅害死了自己的兒子,便是前幾日畏罪自殺的翠喜,也必是被邪祟侵了,才會神志不清。歸根結底,都是別院這群妖人鬧的。
但這群妖人兇惡,幾日前便試過了,滿府的家丁護院齊上,也傷不了他們半分。因此大夫人要將他們囚于甕中,自有老天慢慢消磨。
可關起來卻也不是長久之計,這樣兇祟之物留在府中,終是禍患。這不,四姨娘次日醒來便即瘋了。穿得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直說自己是只舊世蝴蝶精,要去院中尋花采蜜,歪歪斜斜地簪了一頭珠翠便向外跑,力氣大得攔都攔不住。
三姨娘嚇破了膽子,如今只把自己關在祠堂禱祝,不問外事。府中唯大夫人理事,當下率了一眾仆婢前去訓斥。哪知四姨娘根本不認得她是誰,撲棱著云袖便往大夫人的身上抱去。
大夫人也被嚇得失了端方,惶忙地讓人架開四姨娘關入屋中,面上已然一片狼狽。邱府內院亂作一團,流言四起,三少爺邱榕卻似無事一般,依然在屋中品茗看書。
邱楓急得唇角生了許多水泡,喝水吃飯都疼和不行,在三哥的房中跳腳不已。
“如今可如何是好?我瞧母親那樣子,只怕身子也撐不了多久了?!?p> 邱榕道:“那便讓廚房多備些參湯過去,爹藏了多年不舍得吃的雪云參也趁此機會拿出來熬了吧?!?p> “三哥怎么如此篤定?這是一兩支參的事嗎?”
“那能如何?母親卸了我在府中的所有權職,便是不想讓我管事。我除了為她熬些參湯,還有別的事可做么?”
邱楓嘆了一聲:“母親是覺得前些日子你與那仙姑走得太近了,怕你也如二哥那般受了蠱惑。”
提起阿久,邱榕唇邊蕩起淺淺笑意,問道:“可讓人查探過?別院里真的還關著人么?他們是言氏族人,母親用常人之法待之,焉知不被她笑話呢?!?p> 邱楓道:“查過了,人還在呢?!?p> “噢,竟如此老實……在做什么?”
“躺地上喊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