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那般磨刀霍霍的模樣,眉眼間竟顯出異樣的興奮來。墨筠素日里在族中見到的她都是一副冷酷的樣子,很符合言氏高深莫測,冷血無情的慣例,哪想過還有這樣變態(tài)一面。此時(shí)見她的表情竟像是真的在考慮要如何將他扎成個篩子,心頭竟破天荒地一抖。
他不禁咽了口口氣,身子縮了縮:“就算本家再不管事,死個族人這般的大事,也是不能忍的?!?p> “不弄死就好,留口氣在,等治好了再捅?!?p> 朗逸在一旁好心的提醒:“她不是在說笑?!?p> 阿久瞪他一眼:“自己有沒有命活都不知道呢,還操心旁人!等我改日先治好了你,再狠狠揍一頓!”
朗逸微笑:“是是……師父教訓(xùn)得是!”他一說話,唇角便漏出血水來,阿久瞧著心驚膽戰(zhàn),急忙說道:
“一旁休息著去,按我先前說的調(diào)養(yǎng)氣血……還有,這蛛絲結(jié)成小塊可以粘住傷口,暫時(shí)止血?!鳖D了頓,又覺得不妥,忙又阻止,“……還是先別運(yùn)氣吐絲了,怕一會兒憋出內(nèi)傷來,就這么歇著便好,服了我的藥,命總歸是保住的?!?p> 墨筠在旁冷笑:“你們果然相交甚密,人前的那套都是裝出來的?!?p> “關(guān)你屁事!”阿久一聽他的聲音便氣不打一處來,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上前說道,“老子先廢了你,再試試本家如今到底還管不管外頭的事!”
墨筠驚得疾退兩步,他受傷甚重,手腕還痛得鉆心,實(shí)在是逃不到哪兒去。朗逸卻忽然大聲喝止:“師父不要!留他性命,務(wù)必要問出毒藥在哪兒!”
阿久頭也不回:“區(qū)區(qū)小毒,老子不懼!便是當(dāng)飯吃也不信真能被毒死了!”
“不是……不是給你下的!”朗逸見她作勢就要一把掐住墨筠脖子,竟急得破了音,才調(diào)穩(wěn)一分的氣血又上涌過來,“哇”地一大口淤血噴到了地上。
阿久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吃驚地上前將他扶起,一邊撫著他的胸口助他平息,一邊急急勸道:“不急不急,不殺就是,你有話慢慢說。”
朗逸按住她無措的手,沉聲道:“那毒不是下給你的……是下給……下給其他族人的!”
阿久甚是吃驚,但也沒有多幾分憂慮,且道:“不怕,剎那鼻子靈,言醒的蟲子也精怪,半點(diǎn)毒都逃不過他們的鼻子?!?p> “那個毒無色無味,亦不是要將人毒死,那是一種疫病,服久了,會死人、會傳染……到時(shí)墨族將一片狼藉,無可收拾……”
阿久這一驚非同小可,愣愣地扭頭望向趴在一旁面容痛苦的墨筠,不敢甚信地道:“不可能……族中規(guī)矩,不可妄殺無辜,何況是濫施疫???這是比同族相傷還重的罪,我不信他只為防我,便能如此!”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但若真有那樣的藥,讓人看上去日時(shí)無多、面容慘怖,又傳染肆虐,屆時(shí)誰能治好大家,誰便救世主。若是我,大可不必真有人死,只要模樣可怖,便只以鬧得人心惶惶,有疫病在營,多大的事都鬧得出來……”朗逸每說一句,墨筠在旁的臉色便更白一分。阿久只觀其面色,便知他猜得八九不離十。
果聽墨筠在旁喘息著說道:“你竟是個這樣的人物,以往是我小瞧了你……”
朗逸唇畔泛出一點(diǎn)冷冷笑意,他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終是內(nèi)虛氣短,一口口地喘著粗氣,再說不上半句話來。
阿久心疼地扶他靠好,再看向墨筠時(shí),已然周身俱是凌冽寒氣:“你是不肯乖乖交出藥來的,是不是?”
墨筠忍著劇痛,冷笑回應(yīng):“我已然將藥交給可信之人,營中這么多人,你防不勝防。若今夜我不能好好地回去,明日你就等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染病吧?!?p> “我徒兒說了,這疫癥看來嚇人,也許根本要不了命。介時(shí)少了你這攪屎棍子,我隨意布施些藥,他們以為我能醫(yī)治,還不是言聽計(jì)從?”
墨筠雖痛,聽了她的話,卻還是好笑出聲:“他不過隨意一猜,你便當(dāng)真了?世間哪有不要命的疫病?若無我的解藥,最多三十天,便會一個接著一個的枯瘦而死,到時(shí)你還能用什么謊言繼續(xù)誆騙?”
“噢……有道理?!卑⒕谜J(rèn)真地想了想,贊同地點(diǎn)頭道,“小伙子很機(jī)靈啊,竟讓我無計(jì)可施了。這樣吧,反正藥還沒下,我叫上我的徒弟們連夜跑路吧?!?p> 這話一出,墨筠只道她在說笑,冷冷一撇嘴角,極盡譏諷之意。
阿久卻道:“我是說真的。你細(xì)想,我和徒兒們連夜跑了,留那上千口人自生自滅,我最多是攪了些事,合并了幾個部族罷了,不算是大罪。那千百口的命可都是你一個人害的,我沒插半點(diǎn)手!你說說……這得關(guān)多少年才賠得夠???”
“你……你胡說!這是你的部族……”
“我不要了呀?!?p> “千人部族怎會說不要就不要?你費(fèi)心費(fèi)力這么久,豈是說拋就拋?”
“是有些舍不得,可都要染疫了,要了何用?便是萬人部族也是逃命要緊啊!”
“你是守家,那一統(tǒng)大業(yè)豈不是就此罷了?”
“說來可惜,確實(shí)也只能罷了。反正失敗的守家又不獨(dú)我一人,期限將至,我看我還是隨旁人一道認(rèn)命算了?!?p> “你……你……”墨筠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一遍遍地回想著阿久的話,雖然荒謬,卻也不是沒有道理。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沒有本錢的買賣,就算失敗大不了回本家與眾人一道渡難,若是涼薄一些,至這千人性命不顧,與她就算有損失,其實(shí)也并不傷筋動骨。反而是他自己……這近千人的性命若是不顧,本家豈會放過他?
“你若跑了,我可以不下毒?!卑肷?,他混亂的腦中只理出這一句來,說出口后,也覺得并無什么威懾。
果然阿久哈哈一笑:“那就謝謝你了。可你說了,若今晚不能好好回去,那親信明天就要下手。你瞧,你害得我血本無歸,我總也要報(bào)復(fù)一下才算禮尚往來不是?要不我綁你三天,待那頭毒人死光了,再放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