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筠忖量半晌,竟是臉色越來越難看。除了傷口劇痛之外,心底也是一陣陣地泛著涼意。夜風拂過,他只感覺自己似是掉進了一個黑漆漆的冰窟窿里,手腳堅硬,陣陣鉆心地疼痛。終于氣血翻涌,“哇”地一口噴出血來。
明明幾個時辰前,自己還是雄心勃勃志氣滿滿,這才不過多時,便已然窮途末路。
“你到底……想要怎樣?”墨筠最終放棄,再無斗志,心中滿是絕望。
“我想想……最好的結(jié)果,當然是你不要放毒,從此消失于世……”話未說完,便見墨筠臉色開始冷漠下來,于是阿久立刻變了口風,“自然,我也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好。不如這樣,咱們?nèi)€折中的法子,讓彼此都有路可走,如何?”
墨筠已然失敗,左右不過是個生不如死,就算日后阿久不能殺他,他自己還不能了斷么?既然都是一死,便也就無所畏懼了,于是冷著臉,漸漸穩(wěn)住了心神:“你說說看?”
他年紀輕輕,行事雖然急進,倒也難得果勇,到底是個能單槍匹馬與守家作對的易客。阿久心中暗暗贊嘆,可他仗著族規(guī),捏準了自己不能拿他性命。放他歸去,他定要用斷腕之傷回本家告狀,但這樣一個禍害,又如何留他在族中?一時之間躊躇不定,于是習慣性地問朗逸:“你說,這仇怎么報才解氣?”
朗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墨筠一遍,唇邊漸漸泛出冷冽的笑意來:“你把你在墨族里所有同伙供出來,我不但保你一命,還容你繼續(xù)在族中,如何?”
墨筠冷笑:“繼續(xù)在族中?這是獎勵?”
“你若不想繼續(xù)壞我們的事了,那自是拍手叫好,鑼鼓喧天地送你出去也可。留或走,由你選?!?p> “留我下來,你打算如何,嚴加看管么?”
“那總是要看管的,總不能放任一匹狼在羊群肆虐吧?你若覺得自己沒本事在重重看守之下繼續(xù)興風作浪,那早早離去也無不可?!?p> 這看似是個沒有懸念的選擇,可朗逸卻與他接觸多日,細觀之下,知他心高氣傲,自尊心極強,因此故意有此一激,見他狐疑,于是干脆補上一句:“我勸你也是離去的好,畢竟如今身有殘疾,再不比往日?;氐奖炯覍で蟊佑拥睾谩!?p> 阿久雖不明白朗逸的意圖,但落井下石,見縫扎刀卻是她慣愛的事,于是立馬跟著道:“不錯不錯。找族長哭一頓鼻子,聲淚俱下地慘一些,他們說不定便瞧著你可憐,百忙之中抽調(diào)戒者來給你報仇了呢?哎,你這胳膊被我一招拿下,說出去著實丟臉,我允你到時編得慘烈一些,反正后半輩子已然殘廢,總還是要些面子撐著的,不然頂著個‘廢物’之名,還有什么活頭?”
這師徒倆平日里互懟已然自傷八百,如今聯(lián)合起來毒舌他人,哪還會口下積德?一搭一唱地還沒編排上幾個來回,墨筠已然急怒攻心,大喝道:“不用再激,我留下便是,倒要你們好好瞧一瞧我這‘廢物’的手段!”
朗逸道:“需得供出同伙,我們方許你繼續(xù)留下。”
阿久道:“要說全了。若是耍什么滑頭,那這手段下作,可就沒有意思了?!?p> 墨筠冷冷一笑:“你放心,不過是同屋而住一個傻子。我還不屑與這些凡俗商討大事。”
阿久點點頭,拈一瓣桃瓣低喃數(shù)語,手指一彈,那桃瓣便乘風往營地方向翩飛而去。言醒收到,便會知道此間始末,連夜就能將藏藥的同犯扣住。
朗逸請阿久將自己扶起,對阿久低喃道:“師父可有暫時困住他的法子?”
“有是有,但終不是長久之計。”
“能困住兩天,等我傷好一些就成?!?p> ~~~~~~~~~~~~~~~~~~~~~~~~~~~~~~~~~~~~~~~~~~~~~~~~~~~~~~~~~~~~~~~~~~~~
墨筠雖傷,術(shù)法仍在,阿久用言氏的符咒封住他的氣血運轉(zhuǎn),讓他一時不得動彈。但符咒之術(shù)有限,一旦耗盡仍是困不住他。只是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朗逸有阿久的丹藥療養(yǎng),傷好得很快,不出兩日已然能自行出帳。一能下地,他便撇開眾人,獨自來到了關(guān)押墨筠的囚棚。
怕他身子不利,卻還能蠱惑他人,阿久用符咒困了他后附近都不安插看守。事實上他若真能掙脫這囚符,那尋常護衛(wèi)再多也是無用,與其如此,不如不放。
打開囚棚的木門,朗逸復又合上。墨筠一見是他,心中并不以為然。那日他們斗法,朗逸用盡一身蛛絲仍不過是讓他吃些虧罷了,自己卻是差點將命搭進去,二人之間的實力可見差距。何況他那日實是沒有想到一個凡人會有法器護身,輕敵大意了,若是堂堂正正一決高下,墨筠自信便是雙手齊斷,也絕不會輸他半分。
“你想趁我不能動彈來殺我?”墨筠自信已然看透這個凡人的想法,心中大是輕蔑,“你雖不是言氏,但我若死,本家立時會知,屆時派來戒者,你那師父可是應付不了的?!?p> “噢,是不是只要你一息尚存,本家便不會知道你的處境呢?”
“你想做什么?再斷我一臂?”墨筠面上現(xiàn)出決絕狠戾之色來,“你來便是!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可施術(shù)隱遁,咒符有失效的一日,我亦定有脫困的時候。到時回到本家,我傷得越重,你那師父的罪責便越重,一樣是擔待不起!”
“嗯,我知道你終是禍患。”朗逸的神色出奇的平靜。不知為何,墨筠看著他靜默安寧的樣子,心底竟沒來由地生出陣陣寒意來。
這個男子自從前開始,便一直都很沉默,教人捉摸不透。因他終究是個凡人,墨筠便沒有在意過他,如今一番交鋒,雖然另眼相待,也多半是因為阿久對他的看重。自心底而言,即便和妖學了幾手法術(shù),墨筠亦沒有覺得這個男子有什么特別之處。
區(qū)區(qū)凡人,墨筠不信他能對自己做出什么來。
朗逸安安靜靜地走到他身旁,摸出懷中一包用獸皮小心包好的東西,解開一看,里頭是一些細細的銀針。朗逸見他在看,便好心提醒:“你可以數(shù)一下,這里有多少根銀針?!?p> 墨筠粗略一看,困惑頓時凝固,然后,面上緩緩地現(xiàn)出極度恐懼的神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