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佛之四門
“這是我嗎?”瑪伊雅彌無法相信鏡子里的人就是自己,失去了光澤的皮膚,抬起手都哆哆嗦嗦。時間是什么時候悄悄奪走了自己擁有的一切美好?面對時間,哪怕是瑪伊雅彌這樣的人,也深感自己的無力。
“有人嗎!”瑪伊雅彌盡自己的全部力量高喊,但嘶啞的聲音不僅沒能到達門外,還感覺這凄厲的聲音撕裂了自己的喉嚨。
可時間,不能繼續(xù)在這房間里打轉,還有人需要她,她還不能被遺忘在衰老的世界里。
瑪伊雅彌干柴般的手撐起了自己早已失去力量的身體,她貼著桌沿一步步靠近門口,撐著被扔在地上的拐棍,晃晃悠悠走出了房間。
“圣喬治......”這是瑪伊雅彌唯一的執(zhí)念。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前往他身邊。
當瑪伊雅彌來到了圣桌邊,熟悉的感覺再度來襲。圣喬治坐在中間,一如往常的圣潔無暇。他的皮膚從不受時間腐蝕,獨立于這一維度之外。
但瑪伊雅彌忽然發(fā)現(xiàn),圣桌邊上并沒有屬于自己的那個位置。
“是瑪伊雅彌啊,怎么從房間里出來了?”圣喬治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蹣跚的瑪伊雅彌,可他只是回頭,一臉微笑,連起身的想法都沒有。
“圣喬治,我——”
“瑪伊雅彌,你看你連走路都費勁了,何必來這呢?回去吧,這里已經(jīng)沒有你的位置了?!?p>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被時間拋棄,被圣喬治拋棄,成為了不被需要的廢人,瑪伊雅彌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一縷光。
她為圣喬治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而這就是結局嗎?不被圣喬治需要,自己連茍延殘喘的意義都找不到。
但是,走上這條路的自己,什么時候開始以為終點是美好的未來呢?難道不是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善終的奢望嗎?
“圣喬治!”尖銳的叫聲刺痛著圣喬治的耳膜,瑪伊雅彌拄著拐,雙腿的發(fā)抖無法控制,但圣喬治能看到她背后的光輝,就如她年輕時一樣。
“我不在乎你需不需要我,我,知道我自己要走的路?!?p> 瑪伊雅彌從未改變,哪怕被時間奪走了一切,她還是那個只為圣喬治而活的人。
這一次,圣喬治沒有辦法再輕視瑪伊雅彌。他站起來,看著瑪伊雅彌,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滴順著臉頰滑落的眼淚。
當眼淚墜地,周圍的一切慢慢分崩離析,除了瑪伊雅彌之外的一切都化作風沙。風沙又漸漸聚集在一起,鑄成了又一道門。
瑪伊雅彌依然蒼老,依然無所畏懼,為了圣喬治,她再次推開了門。
門開之后的光芒將瑪伊雅彌拖進了門內(nèi),隨著光芒消散,瑪伊雅彌也慢慢能看清自己以及周圍的環(huán)境。
她的靈魂又回到了年輕的身體里,生命的活力在全身各處游走。與此同時,她還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的場景在不停后退。
瑪伊雅彌正坐在一輛吉普車上,此行的終點,是尤彌爾市。一周前,這座人口重鎮(zhèn)忽然停止了與外界的聯(lián)系,進出口始終都有軍隊把守。為了查清楚尤彌爾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瑪伊雅彌決定親自去調(diào)查一番。與她同行的除了司機,還有另一位使徒伊蘭亞斯。
“您好,這里禁止通行?!爆斠裂艔洓]想到,自己的車也會被人攔下來。
“你知不知道我車上坐的是誰?快讓開!”
“我當然知道車上坐的是誰,所以才會讓你們離開。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讓任何人通過,就連圣喬治本人來了也不行?!?p> 前排的司機還想爭論,瑪伊雅彌直接開門走下車,對關卡里所有的士兵說道:“我很感謝你們的忠誠,我明白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盡忠職守。但是從現(xiàn)在起我希望你們清楚,你們效忠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上帝的代行者,圣喬治,明白嗎?如果你們還不能明白這一點,我只能認為你們并非上帝需要的子民?!?p> 在瑪伊雅彌的威脅下,士兵很快乖乖放行。而瑪伊雅彌也從這些士兵的口中得知,過去的一周里沒有任何人試圖從市內(nèi)離開。
隨著吉普車的漸漸深入,瑪伊雅彌只是零零散散能在路邊看見幾個拾荒者,其他地方完全不見有人?,斠裂艔浵嘈抛约耗茉谑姓业较胍拇鸢?,可當她趕到那里時,那里已經(jīng)被軍隊包圍得水泄不通。
“停車!不然我們就開槍了!”
顯然,這里的戒備比市外的關口要更森嚴。
瑪伊雅彌帶頭舉著雙手下了車,見到來人是瑪伊雅彌,領頭的軍官立馬吩咐手下放下槍。但是當瑪伊雅彌準備靠近時,他還是立馬制止了這個行為。
“抱歉,大人!您不能再靠近了?!?p> “我只是想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到處都看不到人?”
軍官猶豫了片刻,說道:“不好意思,我得先請示一下上級?!?p> “我就是你的上級!我命令你現(xiàn)在!立刻!告訴我!”
面對瑪伊雅彌的強勢,軍官最終還是沒能招架住,一五一十地將尤彌爾市的情況和盤托出。
兩周前,市里出現(xiàn)了不少病患。市長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流感,便沒有上報任何情況。然而等死亡人數(shù)持續(xù)上升,他才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流感,而是新型瘟疫。
市長總是有信心明天疫情就能被控制住,然而一周過去了,情況絲毫沒有好轉。于是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局面,他只能讓發(fā)生在這里的留在這,誰也別來,誰也別走。
“開什么玩笑!在瑪伊雅彌身后的伊蘭亞斯忿忿地吼道,“我怎么可能留在這種地方,瑪伊雅彌,我們走?!?p> “等等。伊蘭亞斯,我們來到了尤彌爾,也就意味著我們也可能染上了瘟疫,如果你現(xiàn)在離開,也許會將疫情傳播到外面?!?p> “得了吧,瑪伊雅彌。要我留在這?不可能!”伊蘭亞斯說著就坐上了車。
瑪伊雅彌了解伊蘭亞斯是個什么樣的男人,他最愛的孫子還在家里,他不可能舍得留在尤彌爾市,一刻都不愿多呆。
瑪伊雅彌低著頭,招呼著司機上車,自己也來到了后座。
“伊蘭亞斯,你還是執(zhí)意要離開嗎?”
“當然?!?p> 伊蘭亞斯話音剛落,車內(nèi)就傳來了一聲槍響。
“不好意思,伊蘭亞斯,為了圣喬治的天下,誰都可以犧牲,包括你。”
在瑪伊雅彌的眼里,對圣喬治有害的人,都是敵人,包括自己。呆在這座死城里,自己或許也沒有多少生機。但只要不會妨礙圣喬治的大業(yè),自己寧愿在病痛中死去。
霎時間,眼前的場景再次消失,周圍一下黑了下來。又是一扇門,出現(xiàn)在了瑪伊雅彌面前。
到了這里,瑪伊雅彌也知道了那個高僧的“把戲?!?p> 傳說釋迦牟尼在修行之前曾游歷過城中東南西北四道門。在第一道門前,他遇到了一個老者,衰老的痛苦讓他對老人感到同情。第二道門前他遇到了一個病人,一想到他的家人要為他傾家蕩產(chǎn)治病還要接受親人的離世就覺得痛苦。第三道門前他遇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想到人終有一死,找不到人生目的的釋迦牟尼陷入了疑惑。而在最后一扇門前,他遇到了一位修行的僧人。于是從此,他便下定了修行渡世,解救眾生的決心。
瑪伊雅彌已經(jīng)走過了“老門”和“病門”,而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應該就是“死門”。
“心有所依,死亦有何懼?”瑪伊雅彌走到門前,推開了“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