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洪流流淌不息,縱使有一部分細枝末節(jié)的記憶,隨著管道破裂的小孔漏出去,也不會輕易被察覺到。
但是,程落送惠黎回家這一幕落入沈南葵的眼中,像是一個釘子恰好堵住了破裂的小孔,記憶瞬間恢復了它的完整。
說起來,程落第一個主動向其表白的女生,是沈南葵。
那是三年前剛?cè)雽W的事情,她頂著“最美舞者”的光環(huán),在眾多學生當中行走時風姿綽約,很是醒目。彼時程落還是一個青澀少年,不懂得撩撥女生的技巧,采取最普通的方式,用一紙情書向她表白。被全校最矚目的男生表白,是一件相當值得開心的事情,可惜那份開心當中,總有一絲遺憾夾雜其中,因為對方不是她期待的應墨酥。期待的那個人,遲遲不行動,就連得知程落向她告白,也只是淡淡的反應,好像根本無所謂。
她答應了交往。看似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話,實際潛藏著少女的私心。她利用這件事,去試探另一個少年的真心??上莻€男生冷若冰川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相處模式依然是禮貌中帶有關(guān)照,讓南葵感覺自己就是他的妹妹一般的人,可以親近,但不能談情。
和程落的交往,在一個星期后無疾而終。女生給出的理由是:自己成績不大好,不能被戀愛分心。
和應墨酥關(guān)系同樣好的程落,當然知道她的潛臺詞,并不戳破,紳士地答應分手。
后來,程落如同在游戲中一路打怪升級一般,談一個又一個戀愛,都是主動向他告白的女生。短則兩三天,長則一個月。
一開始,有人戲稱,那些女生都有沈南葵的影子,膚白貌美大長腿。
“你倒是辟個謠啊,大半個學期過去了,還要讓我卷入你的浪蕩情史里……”沈南葵頗為不滿地向程落抱怨。
男生懶懶地倚靠到身后的桌子,嬉皮笑臉地說道:“這不是事實么?”
插科打諢的回應,卻讓女生心里咯噔一下,全身血液都在加速流淌。她隱約明白了,自己似乎是程落的白月光,是他一直以來選擇女友的標桿。
不知不覺,被這樣的他,培養(yǎng)出被另眼相看的虛榮心。即使和他是止于普通朋友的關(guān)系,也高于歷任女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從他和惠黎被傳緋聞的那一刻開始,某些蛛絲馬跡被一一翻出來,放在心里盤弄著。好像自己穩(wěn)固的地位,正岌岌可危搖搖欲墜。
拿出手機,在短信里編輯了一段文字。
思慮再三后,將它發(fā)送出去。同時一個翻身,將臉深深地埋進枕頭里。心跳得厲害,但信息已經(jīng)收不回來。
很快的,手機震動提醒。
忐忑地打開對方的回復。
“愿意?!?p> 連起來的對話是:
“你還愿意為我做一些事嗎?”
“愿意?!?p> 帶有任性的、厚臉皮的請求,被男生利落地同意了。不問前因后果,不問事情好壞與否。是那種可以不顧一切為你做任何事的斬釘截鐵。
于是有了底氣,得寸進尺,把心里黑暗的想法對這個男生和盤托出,讓他成為自己的共謀。
“我想要整一整惠黎?!?p> 這次,間隔了大概五分鐘,屏幕亮起,依然是簡單的兩個字:“好的?!?p> 南葵知道,應墨酥和程落兩個人的區(qū)別在于,她可以在應墨酥面前耍性子,討伐惠黎種種不好,然后得到他的排解和安慰;但真正能夠接受自己陰暗面的,能夠幫助她將言語上的討伐化為真實行動的人,只能是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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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黎在假期里買了一部手機。起因是某天接到優(yōu)奈打過來的電話,對方連續(xù)確認三遍是否是她本人?!爱斎皇俏冶救?。”惠黎納悶她為何有些一驚一乍。
“真是奇怪,程落學長送你回家那天晚上,我放心不下,想打電話問你有沒有安全到家。”優(yōu)奈有點氣急敗壞地描述那天打電話的情形;“是個女生接的,和我說電話打錯了。我確認了號碼之后再打過去,竟然被對方直接掛斷!”
“哦。”惠黎看了一眼沈南葵的房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大概是自己在院子里玩貓的時候,沈南葵接的電話。沒有想到她的個性差到連有電話都不通知自己一聲。
“惠黎,你家里是有姐姐或者妹妹嗎?”優(yōu)奈順口問道。
“有一個姐姐,那天我們鬧矛盾。”惠黎輕描淡寫地說。
“我說,為了以后聯(lián)系方便,你還是買一部手機吧?!?p> “以后還會頻繁聯(lián)系么?”惠黎從小到大并沒有煲電話粥的人。
反倒是母親的手機總是不合時宜地響起,在或長或短地交流之后,給惠黎丟下一句:“不好意思吶,我送你去姨媽家吃晚飯,等我忙完之后過來接你。”
心理上,早在手機鈴響的時候,就已經(jīng)準備好要聽這樣的話了,所以她不會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情緒,乖乖將幾本書塞進書包,就隨母親去到各個親戚家報道。
惠黎對手機這東西,是很排斥的,它帶來打擾,帶來分離,帶來一切未知的事情。
“天哪,瞧你問的什么話?”聽筒那頭的聲音高了八度,“難道我們不是朋友么?”
“呃……”被“朋友”這兩個字擊中心臟,感官被麻痹,惠黎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睂Ψ降恼Z調(diào)恢復平靜,甚至帶有深深的失落。
在惠黎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前,她聽到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密集的“嘟嘟嘟”的聲音。
惠黎久久沒有放下聽筒,直到耳邊響起刺耳的一聲“滴——”,尾巴被拖得無限長,仿佛能夠穿透她的左耳。那是她自打進入新環(huán)境以來,最難受的一次,心堵得失去感知功能,連呼吸也有些提不上來,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睛里似乎有久違的濕潤的液體。
有人說過,流淚不是傷心的專利。感動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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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惠黎覺得去后勤處改校服尺碼,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畢竟換了秋款校服后,褲子連腳踝都覆蓋不住,在襪子也顧及不到的地方,露出細細的一截白色肌膚,這樣子穿著行走,總讓人有點窘迫。但假期結(jié)束后的第一個課間,她選擇留在座位上,把新手機從書包側(cè)袋里拿出來,放在打算和自己老死不相往來的人的面前。
優(yōu)奈自打晨讀開始,就把她當成透明人,看來仍然沒有釋懷。
在看到面前嶄新的翻蓋手機后,終于還是沒有繃住情緒,驚訝中有一絲欣喜,看向微微笑著的惠黎。
那是優(yōu)奈第一次看到惠黎展露那樣溫暖的笑容,秀氣眉梢微微彎起,迷人的杏眼里仿佛閃著無數(shù)小星星,嬰兒肥的臉頰擠出了類似酒窩的弧度,很是好看。不禁讓她看呆了。
“以后就用這個聯(lián)系,把你的手機號輸進去吧。”惠黎柔聲說道。
原以為會伸向手機的手,突然轉(zhuǎn)了180度,直接撲向惠黎本人。
惠黎猝不及防地被優(yōu)奈擁抱住,頸部傳來她溫熱的鼻息。
“對不起!”埋在肩頭的女生傳來悶悶的聲音。
“誒?”原本是自己的臺詞,卻突然被對方搶先說出來。
“以后我們再也不冷戰(zhàn)了!”優(yōu)奈抬起頭來,眼眶和鼻尖都開始微微泛紅了。
“我們有冷戰(zhàn)嗎?”惠黎發(fā)自內(nèi)心地問。如果那二十分鐘的晨讀算冷戰(zhàn)的話,恐怕教科書上對蘇聯(lián)和美國的交惡時期用“冷戰(zhàn)”來形容,就太失敬意了。
“不管了……”優(yōu)奈打開翻蓋,迅速地在手機鍵盤上點擊著,速度之快讓一向淡定的惠黎也瞠目結(jié)舌,她把儲存好的號碼和名字給惠黎看。
“奈奈”兩個字映入眼簾,惠黎搖了搖頭,試圖改掉這個稱呼:“我不習慣記和本人性情不相稱的叫法,還是連名帶姓吧。”
優(yōu)奈臉上頓時出現(xiàn)無數(shù)黑線,壓低聲音問她:“什么意思?”
“疊字適合更可愛的女孩子?!?p> “……”
“不過,就這樣吧,多這樣叫你,可能就會變可愛了?!?p> “……”優(yōu)奈嘴角抽搐,不甘心地問,“惠黎,有沒有人說過,你有些毒舌加腹黑?”
“沒有啊,那是形容什么?”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沒什么……”優(yōu)奈覺得如果再繼續(xù)溝通下去,自己怕是要吐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