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xiàn)在,你還不打算說嗎?”
李琚低著頭,在沈晏那雙銳利的眼睛下無所遁藏。
最終,她繳械投降。
從第一次來了永瑞時起,一樁樁,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她睇著他,看他的反應。
可沈晏臉上無風無雨,波瀾不驚。
這讓李琚更加心慌。
沈晏一早就知道李琚的身份不簡單,可他沒想到她就是懷玉夫人,還是,勾忌的妻……
“你為什么要逃走?”
聽見沈晏這樣問,李琚如實相告:“我對勾忌而言只是一個門面,他這一次能利用我當誘餌,下一次不知道還會把我往哪個火坑里推,與其在他手下?lián)@受怕,不如我自己謀條生路。”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和他什么都沒有,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沈晏長長地嘆口氣,看起來很是疲憊,“你讓我好好想想。”
李琚明白他的意思,起身離開,留他一人獨自思量。
沈晏一夜未眠,空坐整晚。
“咚咚”,聽見院里響起一陣敲門聲。
他走出房間,余光一瞥,看見李琚抱膝坐在他的房門外,很是憔悴,仿佛昨晚也未合眼。
李琚見沈晏出來,站起來看向他。
“沈大人,沈大人!”院外的人見沒有回應,喊起來。
沈晏過去開了門。
只見一個小尉氣喘吁吁地,說道:“沈大人,西街口那兒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什么事?”
“街坊鄰居把一個姑娘綁起來了,說她就是殺人兇手,還叫著要燒死她呢!”
平頭百姓也敢濫用私行!
沈晏立刻叫他帶路,前去西街。
李琚見沈晏走了,也跟了上去。
西街口那兒已經(jīng)堆起高臺,一個女人被雙手縛住,綁在臺柱上。
北風瑟瑟,她舉目四望,萬念俱灰。
沈晏遠遠看去,那是嫻春!
兩列長纓使將百姓團團圍住,不讓他們靠近。
沈晏一個箭步跳上高臺,立刻替顧嫻春松綁。
顧嫻春已經(jīng)害怕地說不出話來,身子一軟,倒在他懷里。
沈晏立刻抱起她,作勢離開。
臺下的百姓開始叫嚷。
“這個女人害死了懷玉夫人,燒死她!”
“你要是帶她走了,你就是同謀!”
“當官的救了殺人犯,這叫什么事?”
……
李琚站在遠處,恨恨地看著這群自以為是的人。
有些人連自己的面都沒見過,卻非得在此時彰顯自己的正義。
她望向沈晏,他像一個孤傲的英雄,忍受千夫所指,為的是懷里的那個女人。
他也在看著自己,在想什么?
是想著要告訴他們,懷玉夫人根本沒有死,此刻正站在他們的身后嗎?
沈晏也在望向她,她獨立于人群之外,形單影只地站著。
百姓的聲討越來越響,沸反盈天,沈晏大聲叱喝:
“放肆!”
一聲令下,所有的長纓使拔刀相向。
霎時,嘈雜的百姓鴉雀無聲。
沈晏看向百姓,冷冷說道:“此案本官自有定奪,衙門的事,尚輪不到不相干之人插手?!?p> 他抱著顧嫻春從百姓之中走出一條路,頭也不回地命令道:“若有人膽敢挑事,格殺勿論!”
“是!”
李琚看著他離開,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顧嫻春。
她悲戚地想著,顧嫻春一來,他的眼里就容不下自己了。
“一個涉嫌謀害懷玉夫人的女人,想要脫罪,便只能告訴世人,阿懿還好好地活著”
顧綏安不知何時來到了李琚的身后,扶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道:
“你說,你和她,沈晏會選哪一個?”
這場熱鬧,他看得很有意思。
李琚望著沈晏離去的方向,已經(jīng)沒了人影。
“他會處理好的,我相信他”,李琚嘴里這么說著,可心里在畏縮。
顧綏安可笑她的堅持,說道:“那么,我們走著瞧罷?!?p> 嫻春是兇手的消息,是從昨天開始流傳的。
不知是誰起的頭,說這位參事大人府上有一位顧姑娘,原先是梨花院的一名樂姬,懷玉夫人去聽戲時相結(jié)識,見她身世可憐便很是照顧。
可這女子卻恩將仇報,見財起意,把懷玉夫人的行蹤透露給土匪,殺害了懷玉夫人。
當年通節(jié)使大人剿匪肅清后,她僥幸留下一命,帶著錢財逃走了。
如今此女回到了永瑞,在懷玉夫人石像下埋的死人就是當年見過她的府兵,怕事情敗露便殺人滅口。
那死人手里攢著的耳環(huán)就是她的!
說的有模有樣,所有的百姓都信了。
“我就奇怪當年土匪是怎么知道懷玉夫人要去救災的,原來是有人串通了土匪?!?p> “真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一只耳環(huán)就讓她現(xiàn)原形了!”
……
只要謊言里嵌了三分真相,那它就會比真相更讓人信服。
百姓嚷嚷著要去顧參事府上拿人。
恰好顧綏安不在府上,家中沒有做主的人,管家便讓顧嫻春躲在房里避避風頭。
可民憤一起,只會越燒越旺。
顧嫻春聽到了這些無稽之談,認為清者自清,想去解釋清楚。
她確實曾經(jīng)是坊司的姑娘,可那是在揚州,她不過月余前才到永瑞,如何能害了懷玉夫人?
而那耳環(huán),是顧大人不久之前送她的,不湊巧丟了一只,她也不知怎么會出現(xiàn)在祠堂里。
大家哪里肯聽,她分明是在狡辯。
他們舉起道義的大旗,要為懷玉夫人報仇。
顧嫻春被沈晏救下后,心有余悸。
沈晏安撫好她,將她安置在宣鎮(zhèn)司的一間廂房中。
大堂里,沈晏單膝跪在地上,對面的是永瑞的總尉。
“我的七旗大人呀,這案子本來毫無頭緒,如今百姓推出來一個兇手,順水推舟不就成了!”
沈晏不肯妥協(xié),“可她不會是兇手,請大人明察?!?p> 總尉急的在堂上背手來回轉(zhuǎn),說道:“你管她是不是兇手,百姓說是,那就是!殺了她,泄了民憤,此案一了,萬事大吉!”
沈晏懇求道:“請大人再給下官一些時間,我一定能找出真兇。”
“行”,總尉瞪眼,無奈地說道:“一天,一天后還是沒有結(jié)果,你就不要再插手此事!”
“大人!”
總尉抬手,讓他莫再多言。
沈晏只好告退,說道:“是?!?p> 出了衙門,沈晏一路快步回到家中。
李琚就在院子里等他,垂眸看著手中的面具。
“這一切是誰做的?”
除了顧綏安還能是誰?可李琚不能說,她只能回答:“我不知道?!?p> 沈晏盯著她的眼睛,壓著心里的怒火,說道:“如果明天再找不到兇手,她就要死了。”
“為了救她,你會把我交出去嗎?”
“什么?”
李琚緩緩拿起手中的面具,示意道:“把我交出去,告訴他們我沒有死,一切只是一個騙局,那你的顧嫻春就能得救了。”
沈晏知道她是在故意這么說,滿腔惱火無處發(fā)泄,一拳砸在她身后的墻上。
李琚從沒見過他這樣生氣,她咬牙不肯服軟。
半晌,沈晏毅然說道:“我不會讓她死?!?p> 說完這句話,他便氣沖沖地離開了。
李琚咬著唇,死死捏著手里的面具。
沈晏,我就在這里,等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