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shí),天已近黃昏,突然聽得外頭傳來了韓媽媽的聲音:“思云姑娘,趕了那么久的路,一定餓了吧!韓媽媽給你做了些吃的,你們趁熱吃了吧!”只見韓媽媽提著一個(gè)食盒,一壇酒,滿臉笑容的走了進(jìn)來。
沈靈繡迎出去,道:“韓媽媽,又讓你破費(fèi)了,思云也正準(zhǔn)備做飯呢?這該怎么報(bào)答你呢?”
韓媽媽道:“不用!不用!你們吃著高興,韓媽媽就高興了?!闭f著把食盒放在桌上。鳳天允一欠身,說道:“多謝韓媽媽!”
韓媽媽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鳳天允,道:“文氣中帶著英氣,面容俊朗,傲氣逼人,絕非凡庸可比,思云好福氣。韓媽媽也就放心了?!?p> 鳳天允反倒被她說得不好意思,心道:“這韓媽媽談吐不俗,想來也絕不是普通的婦人。”又一躬身道:“韓媽媽過獎(jiǎng)了,天允不敢當(dāng)!”
韓媽媽道:“當(dāng)?shù)?!?dāng)?shù)?!原本是要?qǐng)你們過去我那里,為你們接風(fēng)洗塵,但韓媽媽家里有些特殊,就做了些吃食送過來,你們不嫌棄就好!”
沈靈繡道:“韓媽媽說什么呢,思云何時(shí)嫌過韓媽媽,這么些年,韓媽媽對(duì)我一直照顧有加,感謝還來不及呢?!?p> 韓媽媽道:“不嫌棄就好,你們吃著,韓媽媽先回去?!?p> 鳳天允道:“韓媽媽不一起吃?”
韓媽媽笑道:“老婆子可不愿意在這礙你們的眼,你們吃就好?!?p> 沈靈繡一跺腳,嗔道:“韓媽媽又胡說。”
韓媽媽笑著轉(zhuǎn)身走了。
二人打開食盒,見里面放著四菜一湯,四個(gè)饅頭,還有一碗煮的很軟的粥,沈靈繡逐個(gè)端出,鳳天允二話不說,大吃起來。卻見沈靈繡臉上泛著紅暈,眼里都是笑意。慢慢的用湯匙給畔兒喂著粥。
鳳天允一看,笑道:“笑什么?我吃相難看么?”
沈靈繡搖了搖頭,道:“我只笑韓媽媽一番苦心,卻被你無視,光顧著吃?!?p> 鳳天允一怔,道:“韓媽媽好心我自是感激,但這菜還不讓人吃么?”
沈靈繡又搖了搖頭,臉一紅,一指那碟炒鴨腸道:“長?。c)”又一指那碟魚腸煎蛋,道:“長!”(腸)再一指那碟韭菜豆干,道:“久!(韭)”指那碟醉雞,道:“久(酒)。又一指那碗牛擺葉湯和那張荷葉道:“百!年!好!合!”說完,臉又是一紅,低下頭去。
鳳天允驚得張大了嘴,道:“我真是魯莽,辜負(fù)了韓媽媽一番好心,這……要不然不吃了吧!”
沈靈繡一笑,道:“不吃拿來看著么?”
鳳天允拿著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時(shí)竟不知該怎么辦了。突然道:“這韓媽媽很是不一般哪!”
沈靈繡道:“韓媽媽也是個(gè)苦命人,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很有學(xué)問的,眼界也很高,丈夫早早的離世,辛辛苦苦的帶大了兒子,但苦雖苦,韓媽媽卻整日里掛著笑容,從沒見她怨天怨地,我也是受她的影響,才能堅(jiān)持了這么多年。后來他的兒子被一位高人帶走學(xué)藝,一學(xué)多年,半年前,他兒子突然回來,可……”
鳳天允見她停下不語,眉頭深鎖,便問道:“可是什么?”
沈靈繡接著道:“他的兒子小小年紀(jì),比我尚且要小上一些,卻發(fā)絲全白,整日里抬頭看天,冥思苦想,不與任何人交流,連我都看得不忍心,韓媽媽不讓我們?nèi)ニ抢?,就是因?yàn)檫@個(gè)?!?p> 鳳天允聽著,心下也不禁茫然,心想年輕卻發(fā)絲全白只有三種可能,要么遭遇了無法接受的慘變,要么就是練功不當(dāng),走火入魔。要么就是體質(zhì)有異常人,先天所致。卻不知這韓媽媽的兒子是什么原因。
沈靈繡嘆了一聲,道:“人這一世,有很多是沒辦法預(yù)料和控制的,但終歸要有一顆平常心,要不然就會(huì)更覺得苦了。”
鳳天允看著她,心下有些不忍,沈靈繡一打他的手,道:“吃吧!我沒事?!?p> 夜幕降臨,鳳天允對(duì)沈靈繡道:“吃的好飽,韓媽媽好手藝。靈繡,你帶我出去走走,也看看你生活過的地方?!?p> 沈靈繡點(diǎn)了點(diǎn)頭。
二人帶著畔兒離開房間,走走停停,鳳天允一路不停的看著說著,沈靈繡伴在身旁,來到一條河邊。河堤上栽了多株垂柳,柳樹下綠草茵茵,此時(shí)草地上銜滿了露珠,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只見沈靈繡一臉興奮,口中長抒了一口氣,突然坐在地上,褪去了鞋襪,露出瑩白如雪的一雙小腳,然后就這樣光著小腳丫走到草地上。只見她把腳抬得高高,慢慢慢慢的踩下去,然后一抬頭,又長抒了一口氣,一腳踩下去,慢慢的另一只腳也跟著踩下去,感受著草地和露珠輕撫腳心和腳背的爽滑清涼的感覺。她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在這還未全然黑透的傍晚,鳳天允只看的癡了。
畔兒在旁邊看著,突然嘴里“咯咯”的笑著,也坐在地上,開始笨拙的褪去鞋襪。鞋襪褪去,也走到草地上,一邊踩著,一邊笑著。沈靈繡怕她絆倒,拉著她的小手,二人一起在草地上高高抬腳,輕輕放下。
鳳天允一旁看著,雙手抱肩,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嘴里喃喃著道:“就這樣,便很好?!?p> 畔兒突然向他擺了擺手,嘴里“啊啊”的叫著,鳳天允童心一起,笑道:“好,我也來湊個(gè)熱鬧?!闭f完,他也褪去鞋襪,光著腳走到草地上,和沈靈繡一人牽著畔兒的一只手,一起高高抬腳,輕輕放下。伴隨著畔兒的笑聲,三人在草地上來來回回的走著。
畔兒一直在“咯咯”的笑著,沈靈繡笑著道:“這小畔兒真是和我有緣,我一看到她就特別的喜歡,只是身無長物,要不然真該送她一件禮物?!?p> 鳳天允略一思索,道:“其實(shí)你若愿意,可以送她一件對(duì)于她來說,最最重要的禮物。”
沈靈繡“哦”了一聲,問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鳳天允道:“你的繡工神乎奇技,尤其繡起人物來,簡直一模一樣,畔兒最缺的是什么?”
沈靈繡眼睛一亮,道:“你是說繡出畔兒父母的模樣,留給她做個(gè)念想?”
鳳天允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孩子將來長大,對(duì)父母卻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想都不知從何想起,確是可憐的很。”
沈靈繡嘆了一聲,道:“可惜我沒有見過她的父母,要不然這法子還真的很好?!?p> 鳳天允道:“你沒見過,可我卻是再熟悉不過了?!?p> 沈靈繡道:“對(duì)呀!你說出她父母的樣貌,咱們多試幾次,總能繡出最像的來,到時(shí)畔兒也能知道父母的樣貌,這樣最好?!?p> 鳳天允正色道:“靈繡,我代我的朋友謝謝你,這也應(yīng)是他們最大的心愿了吧!”
沈靈繡道:“我再不濟(jì),也得到過媽媽的愛,雖然爹爹對(duì)我不好,但終歸我也知道他的樣貌,恨也好,愛也罷,終究是我自己的父親,可這孩子……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一樣了,希望能讓她將來心里好受些?!闭f著,眼里隱隱泛紅。
二人正說著,這時(shí),只見河的上游處,一個(gè)人慢慢的踱著步子,沿著岸邊緩緩的向這邊走來。這人滿頭白發(fā),臉上卻顯得稚嫩異常,一會(huì)兒抬首看天,一會(huì)兒又微微搖頭,滿腹心事,冥思苦想。他似乎并沒注意到鳳天允和沈靈繡三人。渾然物外,心思不知已飛到了哪里。沈靈繡急忙向鳳天允一招手,帶著畔兒離開草地。掏出手帕,擦了腳,給畔兒也擦拭干凈,穿好了鞋襪。又把帕子遞給鳳天允道:“擦擦,我們回去?!?p> 鳳天允接過帕子,將腳擦了擦,也穿回鞋襪。
那人已走到近處,往這邊看了一眼,鳳天允剛好與他的目光一對(duì),僅只這一眼,鳳天允立刻感到心底一震,似乎被什么東西直戳進(jìn)內(nèi)心最深處。不知為什么,前所未有的恐慌在他心底一閃而過。
那人似乎也一詫,看了一眼之后,略一側(cè)頭,又看回來。這時(shí),沈靈繡已來到鳳天允身旁,那人又看了一眼沈靈繡,似乎頗感意外。沈靈繡沖他笑了笑,那人臉上勉強(qiáng)的擠出了一點(diǎn)笑容,便又向下游走去。走得依舊很慢。還是邊走邊看看天,又低頭苦想一陣。
鳳天允驚奇的發(fā)現(xiàn),他在岸上走,雖走的很慢,但河里的浪頭似與他的步伐一致,他走一步,浪頭就跟一步,他走的稍微快一些,浪頭也就跟著快一些,走的慢一些,浪頭就跟著慢下來。這只能說明一點(diǎn),是他的步伐帶動(dòng)了河水的行進(jìn)。這一看之下,鳳天允不禁大吃一驚,但他臉上依舊不動(dòng)聲色,心下卻已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
沈靈繡見那人漸行漸遠(yuǎn),小聲說道:“這就是韓媽媽的兒子,他能這么笑一下,已很是不容易了,平時(shí),所有人見到他,都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一點(diǎn),倒是跟我很像?!?p> 鳳天允刻意的眉毛一挑,說道:“他能對(duì)你一笑,看來對(duì)你還是很在意的嘍!”
沈靈繡一打他的肩膀,說道:“沒正形,叫你胡說!”
鳳天允一撇嘴,道:“呦!還不讓說!”
沈靈繡笑道:“三公子吃醋了,這么大個(gè)英雄人物,吃起醋來也是蠻可愛的呦!”
鳳天允回之一笑,心底卻對(duì)那人充滿了疑惑。心想:“這人著實(shí)令人駭異,看年紀(jì)很是年輕,竟有這等修為,真不知是師從何處,恐怕連二哥也未必是他的對(duì)手?!兵P家四子中以老二鳳天承的武功最為卓絕,是以才得了個(gè)“二絕”的稱號(hào)。
沈靈繡見他陷入沉思,笑道:“怎么了,還真生氣了不成?!?p> 鳳天允一笑,道:“我哪有那么……”說到這里,突然說不下去,只覺得心口一緊,霎時(shí)呼吸不暢,然后就覺得周身血液似突然飛轉(zhuǎn)起來,越轉(zhuǎn)越快,便如脫韁野馬,一發(fā)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