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酒樓,老板娘趴在桌子上和坐在一旁勞工們有說有笑,時不時捧腹大笑,向后仰頭,那對肥鴿子似乎要扇著翅膀飛出去,看的一眾食客也呆呆地大笑,口水直流。
自從平城準進不準出后,第一天百姓們甚是惶恐,后來發(fā)現(xiàn),與之前生活除了少了一個李家外,并無不同,官府照常運作,官差依舊管事。
三家地方豪強被召去縣府,只聽聞說,這三家豪強自出了縣府后便一臉凝重。
角落里,于志恒等人則在飯桌上“刀劍亂舞”,其兇險程度遠比夜襲宋軍高。
滿桌子的飯菜如被風卷殘云一般,不一會便只剩下锃亮的碗碟。
此時已經(jīng)亥時過半,眾人剛進城便趕來平城酒樓,大快朵頤一番,以慰藉疲憊的心靈與狼狽的身軀。
“呃兒!”
張亮靠在椅子上,撫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那眼睛也不知是瞇著還是閉著,接著哼起了小調(diào)。
“可撐死了,哼~”
吃了一頓,梁續(xù)也從那驚險夜里緩過神來,轉頭向閉目養(yǎng)神的于志恒問道:
“恒哥,接下來還打仗嗎?”
于志恒左手輕敲著桌子,輕笑道:“不了,接下來,我就要走了,不對,是逃了。”
眾人一驚,正襟危坐,皆看向于志恒。
于志恒接著小聲道:“不瞞大家,平城是不可能守住了;此次擊潰宋軍,也無力回天,不日燕軍定會發(fā)兵平城,明日,我便要向南逃去咯?!?p> 說實話,眾人對于晉國,并無多少歸屬感,甚至這幾人也是在商人之口中,才得知,自己是大晉之人,倒是房亮,少時讀過一段時間書,識得幾個字,知自己這土地是晉國的,甚至生出過崇仰之心,只是自己每表露出來,便被表兄等人譏笑欺負。
一向話貧的王凡此時開口道:“那,縣令守兵也都會走?”
于志恒點了點頭,道:“是的,不過你們無需擔心,縣令縣尉早已安排好了一切?!?p> 角落里忽然安靜下來,眾人沉默不語,只能聽到老板娘與食客們的嬉笑聲。
半晌,梁續(xù)跟張亮相視一眼,打破安靜道:“我和房亮想要跟著恒哥兒一起下南,你們呢?”
梁續(xù)本就不甘平凡,近日接觸元氣,習得武藝,更是對外心生向往之情,房亮也大抵如此,二人孑然一身,去哪都是家。
“唉,不瞞你們,這南行可不太平?!庇谥竞阏f道
梁續(xù)聽了,只在那搖頭,對那“不太平”無所畏懼。
那田平亦是嘿嘿一笑,道:“我也想去,想想就刺激。”
王凡卻搖了搖頭,略帶自嘲道:“我和李生家中都有老母病父,怎敢遠行。”
此時眾人皆將目光投向張蕓,張蕓握緊了拳頭,放聲道:“我要跟著走。”
一時無話,幾個爺們要么看著桌子,要么看著天花板,要么你看看我,要么我看看你,竟無人說話。
直到小二過來問候,眾人才回過神來。
長吁一聲,回家路上也只留下一句:
“今晚收拾好,明早卯時初我們便在這路口匯合?!?p> 于志恒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向縣府。
此時縣府燈火通明,些許嘈雜聲時不時地傳出來。
侍衛(wèi)也識得于志恒,未通報便放于志恒通行了。
“你不跟我們走?”吳建驚異道:“南山有一條小道可人馬同行,你不回去,意往何處?不行不行,你必須要跟我回去?!?p> “吳大人不要勸了,我意已決,此次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必要游覽萬千山水,我將橫跨北行山脈,直去宋國?!?p> 吳大人心里苦呀,如同吃了黃連,又喝了苦水一般,在其再想開口勸說于志恒時,于志恒搶道:“大人莫要多說,待我修書一封,勞煩大人送予家父,大人莫要再勸了?!?p> 吳建聽了一愣,轉念一想,道:“罷了罷了,我便讓秦升跟著你罷,秦升、秦升!”
秦升也早早的回來了,此時正在門口站著,聽得吳建呼喚,便轉身進門,疑問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在于參軍回到晉都之前,你要保護好他,”吳建向前,拍了拍秦升肩膀,又道:“在送于參軍回晉后,我們哥倆可要好好喝上一杯,這么多年,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p> 秦升神情一怔,點了點頭,猶豫道:“那大人你?”
“你不必擔心我,我自和蒙將軍一起回都復命?!?p> 之后,于志恒借了吳建的紙筆,洋洋灑灑留下一封信后,便離開了,因為條件有限,故今晚秦升還是住在縣府。
于志恒此后又去了老大夫家,隨老大夫見了興。
興見于志恒來了,急忙坐起來,一臉期待。
于志恒觀興氣色不差,行動利索,很是滿意,于是遞給了老大夫一袋銀兩,叮囑一番。
興在旁看事情發(fā)展不妙,出聲道:“于公,這......這是何意?”
于志恒給興解釋了一下如今情況,并希望他在這安心養(yǎng)傷,待身體康復后,再行離開。
興看那老大夫“慈祥”的笑容,嘴角一抽,閉上眼睛,不敢多言。
白云蒼狗......
于志恒離開縣府不久后,蒙沖急沖沖地趕到縣府,向吳建匯報著這次的情況。
此前,吳建通過秦升已經(jīng)知曉一些情況,可畢竟不詳細。
“宋國甄家甄富?”吳建臉色凝重。
“對,是當代甄家家主甄封的三弟,這次可撈著條大魚,你我無虞也!”
“好,辛苦蒙縣尉了,帶上甄富也不過是麻煩一些而已。”
“嗯,我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午后我們撤離?!?p> 看蒙沖要離去,吳建突然叫住蒙沖,道:
“對了,于志恒明早走,不與我們一起?!?p> 蒙沖瞪大了眼睛,與剛才吳建一般無二,驚異道:“你怎么不勸勸他?出了意外怎么辦?”
“勸不動呀,不過無虞,我令秦升隨他同行,秦升之武藝,你也清楚,我看那于志恒行事也算機靈,不會刻意挑事的。”
“唉,你,糊涂呀!”
看蒙沖滿臉愁容,吳建搖頭道:“蒙兄不必擔心,秦升自有分寸,而且,于志恒留下一封書信,還須我等交于其父呢。”
蒙沖一看,表情一僵,陰晴轉換,最終無奈道:“這終究還是沒得選,只希望日后天眷我等?!?p> 白駒過隙......
次日清晨,縣府,于志恒背著包裹,與吳建蒙沖告別。
“于公子,此行保重,切要愛惜身體,不行危險之事,公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蒙沖握著于志恒的手,老淚縱橫道。
吳建則長吁一口氣,道:“莫要惹事,定要安全歸來,行事多請教一下秦升?!?p> 說著招了招手,后面的吳立遞給于志恒一袋子,道:“恒哥,多保重呀,這是大伯給你準備的盤纏,你收著吧,以后打獵夜襲,可要帶著我呀?!?p> 語氣里不見離別的憂傷,倒是透著一股幽怨。
于志恒也不客氣,隨手接過,顛了顛,約有二十兩銀錢,隨后拱手道:
“不錯,哈哈,下次肯定帶你玩,二位大人,還有吳立,就此別過了,不知再見是何年,可勿要忘了志恒,再會!”
“一定要保重?!?p> “勿要多生是非!”
于志恒頭也不回地走了,揮揮手,只帶走了一個秦升。
白云蒼狗......
梁續(xù)收拾好行李,不多,只一包袱衣物,房亮也是如此,都不過一些衣物而已。
昨日約定的街口處,石凡和路生頂著黑眼圈早早到了昨日約定的地點,卻不見絲毫人影。
“阿凡,他們不會走了吧?”路生裹了裹衣服,問道。
“不會?!?p> “咦,你怎么這么肯定,阿嚏!”
“我們來早了?!?p> “......”
張蕓卻是早就到了,遠遠地見路生在那,便躲在了街口,蹲著一動不動。
平日里,路生嘴賤,最喜打趣張蕓,雖沒什么惡意,可那冷嘲熱諷,總讓張蕓抬不起頭來,如此時間久了,張蕓竟對其生了懼意。
“你在這干什么?走呀?!?p> 許久后,梁續(xù)房亮匆忙趕過來,奇怪地看著蹲在一邊的張蕓,臉色怪異道。
“我......我我在避寒?!睆埵|漲紅著臉答道。
梁續(xù)房亮嘴角一抽,也沒多問,徑直走向約定街口,張蕓也連忙起來,跟在二人身后。
五個人齊聚街口,小聲交談著,時不時嬉笑,打鬧,哪有一絲離別的悲愁氛圍。
不一會,田平也到了,緊跟著,于志恒和秦升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
八個人,走在街道上,七個人,隨意說笑著,只有秦升面無表情,禁握橫刀。
城門口,衛(wèi)兵遠遠看到秦升于志恒,緩緩打開城門。
五人輪流與石凡、路生相擁。
劉生與張蕓擁抱后,路生不忘送給張蕓一個腦瓜嘣,看著張蕓摸著腦袋吃痛的樣子,哈哈大笑一聲,道:“以后可沒人欺負你了,我知道自己小氣,話多,嘴賤,但控制不住,你以后可別讓別人欺負......”說著,并硬生生壓下去那微微泛起的淚水。
張蕓看著路生,一時竟有些意外,顯得有些猶豫,路生又道:“你走吧,梁老大養(yǎng)的起你,我和石凡尚有家人,可沒法照顧你。”
于志恒走到石凡、路生面前,微微一笑,遞給他們一袋銀兩,正是吳建給于志恒準備的盤纏,道:“沒什么能留給你們的,聊表心意,代我向伯父伯母問好。”
說實話,于志恒都不知道自己帶的錢與財物什么時候能花光。
不管不顧,講錢財硬塞給二人后,于志恒回頭大手一揮,大聲喊道:“走啦!”
眾人不舍的轉身,時不時回頭招手,心中雖有掛念,但仍需一往無前。
石凡路生二家相鄰,各自心情低沉地來到門前。
石凡推開門,卻見門口有一包裹,疑惑地轉頭看看,俯身撿起,沉甸甸的。
打開一看,是一些銅板與碎銀。
向后退了兩步,轉頭看向路生,路生也是剛后退兩步,二人默契地亮了亮手中的包裹,相視一笑,片刻后,二人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