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兒聽見這赦喻,大聲笑起來,凄涼無比。
她突然想起來,那夜里宇文賀問她,“那如果……如果以后我因為……因為做錯了什么,你同我生氣了怎么辦?”
她當(dāng)時答道,“額,我這個人吧,其實脾氣特別好的,要是我同你生氣了呢?如果是你的錯,那你哄哄我就好了呀~”
宇文賀又說:“好,我此后余生哄你一輩子……”
雨下的大了,奕兒想起他偷軍防圖的天,將軍是多么的信任他聽說她要學(xué)習(xí)兵法,便毫不猶豫的給了她……
她又是多么信任宇文賀,聽說他要在軍演上立功,就毫不猶豫的把軍方圖又給了他……
可惜了,將軍不該信她,她不該信宇文賀。
是不是如果她不這么傻,宇文賀根本不可能輕而易舉就攻破了東海,憑他東海之力,怎么說都可以和北朝周旋數(shù)月。若是在聯(lián)合眾藩王之力,當(dāng)真不可能輸。
可偏偏……可偏偏毀在她手上!
奕兒笑了笑,拿起劍,費力站起身來,宇文賀還在跪著求明景帝,絲毫沒注意到身后的她。
雨中,血跡斑斑點點,尸骨,散亂碎裂觸目驚心。
奕兒把劍舉起,橫在自己脖頸上,淚痕點點,卻笑靨如花道:
“賀長安……不,宇文賀,我——顧無憂,永遠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
宇文賀頭上磕出了紅腫,身后聲音一起,他心里猛然一緊。
話音未落,利劍割破血肉的聲音突然破空而出,噴涌而出的鮮血,直直濺在宇文賀的脖頸上。
他猛地回頭,看見奕兒自刎在大雨里……
她的劍劃破脖頸,血水噴涌而出,如同妖艷的彼岸花一樣,隨著她的衣裙飛旋在雨中。
空氣驟然寒了數(shù)百倍,一切都好像是放慢了速度一樣帶著悲痛欲絕。
“奕兒——”
宇文賀突然悶聲一吼,如同哀馬嘶鳴,鶴之悲唳。
他踏著血雨,猛地撲身接住奕兒,手掌按住血流不止的脖頸,痛哭流涕道:“奕兒……奕兒!”
宇文賀抱著奕兒,大雨傾盆,血漫無際,他看向四周,吼道:“御醫(yī)!快去請御醫(yī)啊——”
侍衛(wèi)愣了愣,明景帝給旁邊的管事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太監(jiān)會意,領(lǐng)著人強行把一身血的奕兒從宇文賀懷里抬了過去。
雷聲滾滾,大雨落著,急切的想要沖刷掉一切骯臟罪孽。
明景帝離開玄武門的時候,留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二皇子宇文賀,于東海一戰(zhàn),用兵如神,為我北朝除逆平亂,為朕解憂排愁,立下赫赫功勛。
今封文恭王,賜南郡府邸,賞千萬金。望其日后勤勉于政,再立佳業(yè),眾臣亦應(yīng)以為表率,爭相學(xué)兮——欽此”
宣旨太監(jiān)念完,看著大雨中的宇文賀,有些尷尬道:“文恭王……您接旨謝恩吧……”
宇文賀不知是笑著還是哭著,卻見他眸子恨意濃濃,一字一頓道:“謝,父皇……”
宣旨太監(jiān)愣了愣,他依稀記得大殿下宇文璣當(dāng)年接那道廢太子的圣旨時,也是這種眼神。
宣旨太監(jiān)只記得,看過這眼神不久后,那廢太子就謀反了……
大雨嘩啦啦的下著,奕兒的血和雨水順著石階而流,遍地哀鴻。
后來,雨落了,皇城晴空萬里。
大雨沖刷走的是哀鴻遍野,沖刷不走的是深仇血恨,難以沖刷的是蝕骨情深。
皇城外竹林別苑,明景帝吩咐下來——無論如何,救活東海小郡主。
那日奕兒自刎時受著傷,倒是沒有多少力氣,這在竹林別苑的三天,幾位太醫(yī)全力救治,這命總算是保住了。
消息被明景帝封鎖著,皇城里的人費盡心機也沒有探到一二,宇文賀徹夜不眠起來。
第七日時,他的暗衛(wèi)傳來消息說無憂郡主已經(jīng)香消玉殞了。
明景帝思量著既然他的二皇子如此心疼著東海小郡主,那何不留著?說不定以后還能是他牽制權(quán)利的一條鎖鏈。
但是他也思考著如何讓這鎖鏈更有用。
所謂死去的佳人才最讓人魂牽夢繞,明景帝這狡猾又善于算計的老狐貍便偽造了東海小郡主已死的假象。
但是讓這狡猾又善于算計的老狐貍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舉,是壓垮一個王朝統(tǒng)治的最后一根稻草……
兩年多后——北朝三十六年冬,文恭王起兵造反。
宇文賀從封地臨州起兵,一路上勢如破竹,明景帝大驚失措,在武安關(guān)布下全部兵力,本以為能殲滅這亂臣賊子,可沒想到的是武安關(guān)將領(lǐng)竟打開關(guān)門,任由宇文賀帶兵長驅(qū)直入。
三個月后,北朝三十七年初春。
皇城淪陷,宇文賀登基稱帝。
明景帝后來是被活活打死的,杖責(zé)一百,只打到了七十多下就斷了氣。
宇文賀吩咐,把尸體丟到南疆,這一舉讓他的兵將文官都紛紛勸阻道說,如此豈不落得個不孝之名?
“哦?朕這謀權(quán)篡位、弒父奪權(quán)的,早就不需要這些虛名了,就讓史官記吧,這萬里江山都是朕的,何須怕什么?”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眼前這身穿龍袍,負手而立,睥睨一切的天神一般的帝王都不再吱聲。
……
“這北朝怎么就這么冷呢?”
皇宮,剛修葺好的念奕殿前,宇文賀突然來了一句。
小太監(jiān)元和愣了愣,笑道:“陛下可真會說笑,這艷陽天兒的,奴才可是出了一頭的汗呢?!?p> 宇文賀的臉色很是蒼白,可唇色卻妖艷的紅,幽深的一雙眸子隱隱泛著霧氣,愈發(fā)俊美,如同雨后妖艷的花精。
一身白色銀絲龍袍,風(fēng)度卓然。
念奕殿,顧名思義,宇文賀登基下令修的第一個宮殿,大多數(shù)不知道為何。
他聽了元和的話,什么也沒說,徑直走去了念奕殿。
新修的宮室還泛著淡淡的木漆味道,紅色的柱子,就好像那日奕兒濺在他身上的鮮血一樣紅。
巨大的水池上拱橋如月,過了拱橋后,兩層閣樓靈巧華麗。
“嘿嘿,陛下,您看可滿意?這都是按照規(guī)格禮制修建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元和道。
宇文賀愣了愣,隨即勾唇道:“喜歡啊,當(dāng)然喜歡,元和啊,你都不知道,朕花了多大的代價……”
“嘻嘻,陛下功勛赫赫,您登基以來,不愿勞民傷財,就只修建了這一所宮殿?!?p> 艷陽天,水池里錦鯉成雙;岸上,人形煢煢孑立。
宇文賀背過元和,然后淚水悄然而落又被他不動聲色的擦干,然后他道:
“元和,以后這水池里都種上紅蓮吧,一定要是鮮艷美麗的蓮花,還有念奕殿里什么花都不許種,只能種荷花?!?p> 元和愣了愣,不知道陛下什么時候開始喜歡這荷花了。
宇文賀又自言自語道:“朕的皇后很喜歡荷花,所以,以后念奕殿只能種這兩種花……”
元和更加不解,陛下明明沒有立后啊,難道他說的是莫貴妃?
莫秋水在宇文賀登基后,被封了貴妃,后宮里如今也只有貴妃獨大,估計封她為后是遲早的事。
想了想,元和開口提醒道:“殿下,奴才好像記得莫小姐是喜歡牡丹的啊。”
宇文賀眸子驟然一冷,眉間寒氣逼人:“誰告訴你,朕的皇后是莫秋水了?”
元和驚了驚,不敢再多言語。
思量許久,他才明白宇文賀說的皇后是無憂郡主。
因為,元和第一次在東海瓊海灣見到無憂郡主時,無憂郡主的裙擺上就繡著一朵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
念奕殿里,亭臺樓閣,輝煌典雅,精致無比。
暗衛(wèi)南風(fēng)幾乎是騎上快馬來找宇文賀的,南風(fēng)覺得他要稟報的事對于陛下來說應(yīng)該比半壁江山都重了些。
下了馬,南風(fēng)看見宇文賀,噗通一聲跪下,然后眼睛看了看四周。
宇文賀會意,伸手讓宮人們退下。
“陛下!無憂郡主還活著!當(dāng)年她沒死,而是一直被囚禁在皇城外的竹林別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