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雨下得又急又大,鼓風(fēng)機吹起樹葉,雷鳴與電閃,近在眼前。
韓唯英雙腿跪的酸麻,兩膝上的棉花墊早已被水浸濕,跪在上面就像透過一層紙。早上跪著的兩個鏡頭之后,膝蓋隱隱作痛,韓唯英一看,兩塊紅色的印記貼在膝上,像貼過膏藥后的皮膚。
雨越下越大,他兩鬢的假發(fā)散了一縷貼在臉頰上,如一根黑色的藤蔓。飾演皇帝貼身內(nèi)侍的江老師打著傘小跑著過來,他是替皇帝傳來赦免的懿旨,韓唯英可以站起來了。
韓唯英手撐著地抬起腿,一只腳立在濕漉漉的石板上,已然沒了知覺。另一只腳正要站起,突然身子一歪,這是劇情里早已設(shè)計好的,卻也是韓唯英真實的情況。
導(dǎo)演喊卡后羅晴和小姨連忙上來扶住他,江老師幫忙送他坐到椅子上,韓唯英不停說謝謝。導(dǎo)演又過來慰問性地說了兩句,今天的戲真是要了韓唯英的老命,他開始懷疑自己明天能不能正常走路。
后續(xù)回酒店房間,韓唯英都是一跛一跛地走回去。
回房間從玄關(guān)走到臥室,韓唯英是直接倒在床上,膝蓋還在隱隱作痛,渾身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小家伙從開著的房門走進來,它的適應(yīng)性很強,在這個房間待了十幾個小時后,就已經(jīng)將此處作為自己的家。一旦貓主子確認了地盤,也不管之前的主人同不同意,任何地方都是它可以上躥下跳,休息歇腳之處。
韓唯英看著小家伙一躍而上,躺在了他身旁,只能用眼神警示它這床上不是它久留之地。貓貓當(dāng)然不會在意他的眼神,一個鏟屎的奴才,哪能管主子待在哪。
韓唯英沒力氣和它計較,若放在往常,一定會好好教育貓貓如何做貓。他現(xiàn)在乏得很,只想睡覺,連澡都不想洗。
這疲乏就如同安魂曲,躺著躺著,韓唯英眼皮越來越重,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沉到他聽見外面的敲門聲都沒法睜開眼,就聽見“咚咚”地敲門聲,像敲在他腦門上,頭疼欲裂。
小家伙經(jīng)過一晚怕是餓了,在床上喵喵叫,像夏季的蟬鳴,聒噪又煩人。
不知道是因為頭疼還是貓叫聲令人心煩,韓唯英支撐著起身,渾身是軟綿綿的,又有些想吐。他半閉半睜摸索著走到玄關(guān),開門就像用了他全部的力氣。
羅晴和小姨站在門口,看到他臉色煞白地靠在墻上,大驚失色,兩人扶著將他送回床上。
小家伙被趕了下去,心有不甘地對著闖進來的陌生人嘶吼,發(fā)出老烏鴉一樣的沙啞叫聲。
可惜她們不理它,光顧著給躺在床上的人量體溫,也不管它這只小貓咪肚子餓了。
小姨看一眼溫度計上快速飆升的溫度,38.5度,發(fā)燒了。
“要不送他去醫(yī)院打針吧,這吃藥一時半會也好不了。”羅晴當(dāng)機立斷。
“但是唯唯這個情況也走不了,你看他連衣服都沒換,肯定昨天晚上回來就直接睡了?!?p> “也是,表哥都沒法站起來走路,他昨天跪太久了,膝蓋估計都疼?!?p> “晴晴要不你去請醫(yī)生來打針,這邊離酒店不遠有一個私人診所,你去請醫(yī)生。”
“好?!绷_晴轉(zhuǎn)身要走,小姨拉住她,有幾分不好意思地說:“你走之前幫我把他的衣服脫了吧,我給他擦一下,不然不舒服?!?p> “???”羅晴臉上露出拒絕的表情,小姨拉著她的胳膊,也覺得有些難為情。
羅晴幫著小姨給韓唯英換上睡衣并且擦了一遍身體,眼睛是目不斜視。
重點部位當(dāng)然是沒有換,畢竟不是以前穿著開襠褲到處跑的小男孩,即便是長輩也懂得男女有別。
過了半小時,羅晴帶著醫(yī)生到酒店,接著給副導(dǎo)演打了個電話,報告韓唯英感冒的事情。
和副導(dǎo)演的電話剛掛,導(dǎo)演的電話立即打過來,關(guān)心地問起韓唯英的情況。
羅晴簡單地說了一下韓唯英的狀態(tài),讓導(dǎo)演不要擔(dān)心,感冒好了一定會盡快返工。
導(dǎo)演自然讓韓唯英好好休息,演戲再重要,也沒有身體重要。
導(dǎo)演的最后這句話羅晴深以為意,這世上多的是錢賺到了,人卻沒了的事,她可不希望韓唯英為了夢想連命都不要。
醫(yī)生掛好輸液瓶,叮囑她們到了時間不要忘記拔針,以免血液倒流。
羅晴送醫(yī)生出門,走到玄關(guān)才發(fā)覺貓跟在她后面,打算潛逃。
她蹲下身將貓扔到籠子里,接著送醫(yī)生出門,回來看見貓可憐兮兮地扒籠子,一邊扒一邊叫。
她這時才想起貓應(yīng)該沒吃早飯,正餓著肚子。
給貓鏟了一勺貓糧,羅晴將貓放到貓碗前,看著它津津有味地吃東西。
小家伙沒心沒肺的,倒也像它真正的主人,時時刻刻都是不在意的樣子。
羅晴突然想這愛情道路總要有一兩個助攻,不然馬拉松那么長,怎么跑下去。
她在群里發(fā)韓唯英生病的消息,故意夸大其詞。
沒想到第一個回消息的不是裴悅?cè)唬菚r時刻刻都仿佛關(guān)注著韓唯英的薛洋。
“嚴重嗎?難怪導(dǎo)演剛才神態(tài)不是很好?!?p> “掛水了,到現(xiàn)在還沒睜開眼,疼得哼哼唧唧的?!?p> “我昨天在大群中看他們發(fā)的片場圖,唯英真的很敬業(yè)了?!?p> 王克航也不知何時上線,陳靜玉的戲份三天前殺青,他最近手機不離身,消息也回的勤了許多。
這則消息釣來釣去,也沒釣到真正的魚。
羅晴見裴悅?cè)灰恢睕]回消息,走到臥室看著陷入沉睡的韓唯英,他面色蒼白,一晚上沒捯飭,下巴居然出現(xiàn)了稀疏的胡渣。
羅晴有些同情地看著他,心想這神女豈止無心,連感情都是沒有。
裴悅?cè)幌挛绲膽騽偱耐?,她便讓助理幫著脫掉戲服,換回自己的衣服。
她擔(dān)心自己太急會惹人注意,只好一邊和威哥說話,一邊朝外走,路上碰見薛洋與王克航,寒暄了一番,便連忙搭車回酒店。
到了酒店依舊不能慌慌張張,威哥將她的東西拿上樓,她去餐廳取中午訂的粥,按亮了韓唯英房間的樓層。
門外響起敲門聲時羅晴以為是清潔阿姨,一打開門看見裴悅?cè)荒樕p紅地站在外面,還以為看錯了人。
小貓跟在她身后,看見陌生人又發(fā)出嘶啞的警示聲,但沒人注意它,只留它自娛自樂。
“你來看他嗎?”羅晴迎裴悅?cè)贿M來,看著她塑料袋里提著的東西,興趣盎然。
“對啊,看你說的很嚴重的樣子,我剛好收工,就來看看。這粥是我剛才去吃飯,順便買的?!?p> “哦?!绷_晴從裴悅?cè)皇稚夏眠^粥,兩人一時無話,像忘記了各自的目的。
“你進去看看吧,他睡到現(xiàn)在都沒有醒,大概是太累了。不過看到你這個粥我也有點餓了,我先去吃飯,你幫忙看一下,要是點滴打完了,幫忙拔一下?!?p> “我一個人嗎?”
“嗯。小姨她去菜市場買菜,準備熬湯,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你就幫忙看一下吧?!?p> “那,好吧。”裴悅?cè)灰膊恢亲约合胍粝逻€是真的不得不答應(yīng),她點點頭,走到臥室。
韓唯英躺在床上,看他的臉色倒看不出他不好,只有掛衣架上的三個空吊瓶,表明他有多嚴重。
裴悅?cè)蛔剿值奈恢?,即便知道房間里無人,她也不敢坐的離他太近。她知道他們之間要保持距離,不只是朋友之間的距離,也是年齡的距離。
如果韓唯英比她大五歲,她會毫無顧忌地和他在一起嗎?
裴悅?cè)徊粣巯脒@種假設(shè)性的問題,如果如果,哪有那么多如果。
裴悅?cè)蛔屑毧粗n唯英,她才發(fā)現(xiàn)他的皮膚很好,眉眼深邃,鼻子挺翹。
大約是這種輪廓分明的臉部結(jié)構(gòu),讓他看著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可是年輕就是不一樣的,從眉梢都能看出那種青春的氣息。
裴悅?cè)坏哪樧銐蚰贻p,富含膠原蛋白,是大筆大筆醫(yī)美護膚的結(jié)果。
但27歲有27歲的閱歷,更何況在這種是做主持人的人,只要她說話,就能聽出她的滄桑。
永遠保持初心與不老的容顏是一件很難的事,但粉絲都喜歡當(dāng)初追你時的樣子。
韓唯英還不懂得這個圈子里的殘酷,更新?lián)Q代就在幾年間,沒有人能是常青樹,所以要慎之又慎。
想到這,裴悅?cè)粐@了口氣。
“你嘆什么氣?”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裴悅?cè)晦D(zhuǎn)頭,看見韓唯英睜開眼睛看著她。
“你醒了,我打電話給羅晴,她出去吃飯了?!?p> “我想喝水?!表n唯英的語氣里帶著病人優(yōu)先的傲慢。
前幾天開始,裴悅?cè)痪透惺艿剿焕洳粺岬膽B(tài)度,剛開始還以為是她的躲閃激怒了他,后來又找借口是他們最近一直拍虐戲,沉浸式的表演將情緒從戲外轉(zhuǎn)移到戲內(nèi)。
韓唯英依然是病人,裴悅?cè)粵]發(fā)脾氣,乖乖去客廳倒水。
這時她才仔細瞧著盤踞在茶幾上的貓,那是一只銀點,和她死去的那只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