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珣,你還恨我嗎?”
“阿珣,你這么任性以后下山怎么辦?”
“阿珣,你怎么都不知道多穿一些呢?你閣中的婢子都是當尊佛供著嗎?還不快過來!”
“舒珣你要是在往我菜里放辣椒,今年答應的藥材就沒有了,什么離生恨,什么多情愁你一點也別想破解……”
“阿珣,阿珣還不快把酒喝了暖暖,明日的天雷之刑你怎么扛?。 ?p> …………………
“阿昭!阿昭,你別走,有什么事一起扛不好嗎?”
“舒珣,你看看,你都是為了什么人讓我瀕死,你看看!”
舒珣麻木地看著眼前的顏昭散去,還沒喊出聲,就看見李朗握著利刃刺進了師姐的胸膛,猙獰放肆,狠厲張狂。
“師姐!”
…………………
舒珣身體一掙,醒了過來,是夢。
舒珣目光呆滯地回味著夢里的話,身側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是明珩。
舒珣下意識一躲,露出了防備的意味。明珩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但很快不著痕跡地隱去了。
“阿珣,你……”
“別這樣叫我……”舒珣自己也沒有注意自己此刻有多么的冷傲。這樣的呼喚與夢中盤旋不去的聲音重合,讓舒珣很不舒服。
明珩愣在原地,停在半空的手終究是落了下去,帶著細繭的手指細細摩挲這舒珣的臉,拂過眼淚吻過的地方。
“我第一次見舒姑娘脾氣這么大?。 泵麋裥χ?,斂去了眉間的隱約失落,調(diào)笑著。
“阿珩……”舒珣被這么一打斷才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皩Σ黄?,我沒別的意思?!?p> “我知道,阿珣是做噩夢了,對不對?”明珩見她不那么防備,試探著輕輕摟過她的肩頭讓她靠在懷里。舒珣順著他的力道躺在他懷里,但身體僵硬沒有絲毫要放松下來的意思。
“阿珣是夢到什么了?”
“沒什么,任性被人打了?!?p> “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以后一定討不到老婆?!?p> “阿珩,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的,我一直都在?!泵麋褫p柔地扳過舒珣的下巴,星光般閃耀的眼神落在舒珣的明亮清澈的眼睛里?!班牛?。”
舒珣漸漸放松了身子,窩在明珩懷里。
“那我們下去吧?!泵麋穹銎鹗娅?,但舒珣并沒有要動的意思。
“嗯?”
“阿珩,我不想進去,你讓人通告一聲,我把東西放下看師姐過的好不好我們就走好不好。”舒珣眼睛里堆滿了抗拒還有……惡心,像是要見什么惡鬼一般。
“阿珣,不是你說要來的嗎?”明珩哭笑不得,覺得舒珣難得一見的起床氣真的難以捉摸。
“你看我衣服都換好了,更何況哪有平民百姓來郡王府要人家府里的人來接的道理?”
“……”
“我聽說漢陽郡王是個謙謙君子,為官上更是有手段。江南東道與江南西道相隔高大的山巒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番景象,更不用和幾年前相比……”
“我知道,那為人呢?”舒珣冷冷地打斷明珩,明珩冷不丁怔住了。
“為人上應該也沒什么話說吧?!?p> “但愿吧?!?p> 明珩使了個眼色讓子揚去通報,自己又往舒珣身旁靠了靠。
半晌一位管家模樣的人恭敬地出來請,直言是王妃邀請。
舒珣拗不過明珩還是隨著郡王府的管家進去了,那管家打見面就一直不敢直視舒珣,擺明了心里有鬼。
“管家,你們王妃住在哪?”舒珣自然是瞧出來了不肯放過,冷哼著開口。舒珣見那管家刻意避開正廳就知道自己手下之前所說不虛。
師姐空有一個名分。
“王妃她在紫香暖閣里?!?p> 明珩聽了眉頭一皺,狐疑地看向舒珣,去見她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就知道她一早就清楚。
“為什么住在偏閣?”明珩為人精明此刻卻像犯傻一樣把心知肚明的事放在臺面上講,一下子讓管家和身后一眾下人都面有難色。明珩眼睛里迸著精光似笑非笑地看著管家。
“王妃的身份沒……沒有進族譜,不能,不能進正室。”管家扛不住明珩帶著血色的目光,想著這人非富即貴的又和王妃那么親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來。
管家話音未落,明珩下意識去看舒珣,就見她臉上已然驟然醞釀了風暴。
“好!很好!”舒珣不是沒派人打聽但始終不敢太過招搖驚擾師姐。且當時身受桎梏,能做到并不多只當是李朗外面還有顏昭說的幾個紅顏知己放不下,或者對外風流公子的面子放不下,但名分給了日后就不算虧,沒想到是這樣的理由沒想到一個名分都是破碎的……沒想到還可以這樣羞辱人!
勒馬而歸的李朗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瞥見馬廄旁的馬車馬上收起倦容堆上笑臉。
“阿珣,你們已經(jīng)到了!幾日前還聽阿瓊說起呢!真是失迎失迎??!”
舒珣正愁心里窩著火沒處發(fā),就等李朗就主動上來受死!
“你們李家還真是會做人啊!”毫不客氣地擋在李朗面前,冷漠的眼神把李朗臉上的笑都嚇僵了幾分。
“阿珣!怎么了?你先別生氣!”李朗急急忙忙地解釋。
“我怎么敢生氣?我怎么敢生郡王的氣?我天雪山的人在你們眼里說好聽了是江湖豪杰,心里不過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粗鄙之人吧?”
這話說得明珩在旁邊聽得一驚,不禁皺眉,暗想,她怎么會……這樣想?
不等明珩問出口,李朗從管家的眼神中就猜出來舒珣在為什么生氣。出聲打斷“阿珣,阿瓊她沒受委屈,她在暖閣也只是權宜之計,我等過……”
“郡王的心真大,你一個男人沒什么但你要我?guī)熃阍趺聪??等?她拿什么等?就你施舍的幾分情愛?沒了天雪山的秘術你真當她能長生不老一直等你玩夠了?”
百歲童顏嗎?舒珣一時情急竟然說漏,在場的不少人只當家里人吵架不甚在意,但子揚,這個天雪山的人卻是聽出了些別的,連明珩這種“半吊子”都捕捉到了,不由得蹙眉。
而更讓人難以預料的是此刻舒珣的氣性,被盡數(shù)斂去的戾氣像是得了什么發(fā)泄的裂隙,四處流竄。
“阿珣,你看看,你救下的是什么人?。 ?p> “你看看,我瀕死一般,楚瓊依然不得善終……”
……………
舒珣的手指攥得骨節(jié)發(fā)白,額上的青筋隱約能看出在飛快地跳動。但最讓人擔心的還是舒珣廣袖在顫抖不……像是被什么氣息吹動一般。
原本藏在在舒珣袖中的玉笛逐月,變了。連明珩都沒怎么見過的玉笛在舒珣手中化成了利刃,被舒珣握在手中看似溫潤的玉器染上了致命的寒意。薄如蟬翼還能透過幾縷稀薄的日光,但鋒利程度讓明珩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都不禁防備地瞇起了眼睛。
“一年前因為你擅自帶師姐上山,害顏昭受了傷。無論你是出于何種目的哄騙師姐說什么’要拜過高堂才算成婚、孩子終究要見長輩’這種惡心的話’我一概不論。你給了名分沒讓師姐進正室我也只當你們李唐的男人有些慣出來的臭毛病,暫且放你一馬。如今你告訴我我?guī)熃氵€沒進族譜?那這個妃位是你空口給的!你有什么資格?”
舒珣眼睛猩紅,像是淬著血的顏色。每說一句逼近一步,手上的利刃也跟著圍繞著厚重純粹的內(nèi)力。
這一刀下去,像是要把李朗刺到下輩子都不能轉世。李朗并不后退,靜默著,孤勇決絕。
“阿珣!住手!”明珩聽到了那個偶爾蹦出來實際能讓舒珣牽腸掛肚的名字,就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善終。
“李瑜今日你要是攔我就別怪我?!笔娅懻f話的語氣還算平靜,如果不看她有些猙獰的表情這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甚至有些幽怨。
“阿珣,別鬧,停下來,我來解決?!?p> “你怎么解決?強權壓制?我懶得看你們李唐王室狗咬狗!”
“李朗,既然你對不起師姐那我天雪山就不留你了,說來說去,指引者也不會為你撐腰!”舒珣幾乎是毫無顧忌,連這種隱秘的事都毫無遮攔,或許她根本不想留下一個活口。
明珩看得五味雜陳。
初見時他覺得舒珣只是哪位世外高人,不染纖塵。像是一朵長在懸崖峭壁上被冰冷清冽的高山之水澆灌的花,不沾染煙火。這樣的人美的讓人心驚,每次哪怕是一瞬間的低頭,不經(jīng)意地側過臉淡漠的眼神都足以讓人驚艷。
明珩以為她未曾經(jīng)過人事,擔心害怕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害怕失去依傍都是她可愛之處,甚至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霸道蠻橫和溫順謙卑都讓他歡喜不已。
直到今天,明珩似乎才約莫看清一點舒珣隱約的輪廓。原來她也是飲著血長大的,那個足夠俾睨天下、殺伐果斷的三圣終于和她影子重疊。
舒珣腦海里還沒消散殆盡的夢又有聚攏的意思,讓舒珣又氣又恨。
“阿珣,你若是殺了他,你師姐會傷心的。”…就像我對你一樣,你若出事我也絕不獨活。明珩的失落隨著有些哽咽的話流露了出來,但舒珣并沒有發(fā)覺。
舒珣此刻像是個沒了腦子的莽夫,不,她好像一直在犯錯一樣。舒珣根本聽不得他說話。
“阿珣,想讓你師姐為你為她愛的人擔心嗎?”
舒珣停了腳步,就聽見有人喊她。
“阿珣?!?p> 聲音像是清涼的小溪,汩汩流過奇跡般地澆滅了那一團膨脹的心火。這個聲音她不曾聽過卻覺得異常熟悉,像是有什么牽繞扯著舒珣的轉過身去。
是師姐,師姐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