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梓遙一面這樣想著，一面打開罐子從里頭拿出了一顆星星。
那疊星星用的紙樸素得很，基本是純色，只在有一些很微小的地方描上了些簡單的花紋，他把星星往上舉著些，透過光看了看，隱約覺得紙的背面像是有些字似的——他突然就想起他高中時候給何曙雪送的那罐子糖了！
他指尖稍稍用了些力，手中的那顆星星就癟了些。
他猶豫了一下，用了力把鼓鼓囊囊的星星壓扁了，趴在書桌邊小心翼翼地把那顆星星展開了——背面果然是有字的！那字并不怎么好看，最多也只能算是整齊。那字還眼熟得很，他甚至不需要回憶便能想起來。
中考之前，他爸因為嫌棄他字難看會扣卷面分，在壓著他發(fā)狠補習(xí)功課的同時，還帶回來了一摞字帖，父子倆再加比他低一年級的阮梓遠(yuǎn)，三人一人一本，每天都固定了一段時間，排排坐著練字。
那時候阮梓遙還不是個能坐得住的主，每次寫上三五個字就左望望右看看，最后鬧得專心練字的阮梓遠(yuǎn)忍不住阮梓遙的鬧騰了，偷偷告訴哥哥，讓他寫字寫慢一點，寫整齊一點，爸爸看到他的進(jìn)步了，說不定就不會這么折磨他了。
阮梓遙萬分欣喜地接受了妹妹的建議，下一次月考時努力放慢了寫字的速度，也有意識地控制了字之間的間距和大小，果然看著整齊了不少。拿回來給阮西駿一看，阮西駿也覺得阮梓遙進(jìn)步不少，放松了對他練字的管控——阮梓遙終于從仿佛無休止的字帖中解放了，阮梓遠(yuǎn)也終于從哥哥仿佛無休止的鬧騰中解放了。
眼前的這張小紙條很明顯是他的作品，上頭赫然列著一道數(shù)學(xué)題——“在任意三角形中，一條邊……”這么多年沒再看過這種題型，阮梓遙還琢磨了一下才想出思路來。
目光晃了晃，才突然在紙條的右下角發(fā)現(xiàn)了一道并不顯眼的字跡——那字是拿鉛筆寫的，時日已久，已經(jīng)模糊了不少，但勉強還是能看出來，寫下的應(yīng)該是這道題的答案。
阮梓遙捏著那張小紙條，忍不住笑起來。他那時候也不知道怎么想出這個主意來的，一罐子糖本來也不是特別多，倒進(jìn)他另外準(zhǔn)備的盒子里后，只將將裝了一半，而等他把寫了數(shù)學(xué)題的星星丟進(jìn)盒子里后，那盒子便幾乎被裝滿了。
他晃了晃那個盒子，覺得上下分層有點嚴(yán)重，還特意把里面所有的星星都倒了出來，拿手?jǐn)嚵藬囎屗旌匣旌狭?，才又重新把星星們?nèi)M(jìn)了盒子里，送給了何曙雪。
哪里想到何曙雪居然不僅做了里面的題，還把星星又疊回去保存了起來，甚至還把它們又送回了自己手上。
阮梓遙把他方才拆開的星星擱在一邊，無意識地盯著透明的罐子看了許久，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個疑問——他之前送給何曙雪的那罐星星里面，只有一半是他抄了題自己疊的星星。面前的這個罐子和他印象中的那一罐好像容量也差不太多，怎么卻裝滿了？
想到某個可能性，他猛的坐直了身子，又從里頭拎出了一顆星星，小心地拆開了——還是他抄下的數(shù)學(xué)題，角落里有鉛筆寫下的答案。再拆，再看，還是……他忐忑極了，拆開好幾個都是他最初送出去的星星，還一不小心差點把其中一顆碰壞了，還好及時手了力。
罐子里星星少了一些，他拎著罐子晃了晃，就著頂燈仔細(xì)觀察著。
不對……他伸手進(jìn)去撥了撥浮在上頭的星星，捏了一顆被埋在中間的星星出來，壓平，展開——上頭的字跡清秀極了，雖然有些連筆，但連得也很好看，大小一致，間距合適，每一筆看著都干凈又利索，和他的字極不一樣。
那才是何曙雪的字，被各科老師不知道夸過多少次的筆跡。
窄窄的紙條從頭寫到尾，但是其實都是重復(fù)的話。
何曙雪在上面一遍一遍地寫：“對不起?！?p> 他只覺得心里驀地一痛，把紙條放下了，又有些猶疑地拿出了另一顆長得不太一樣的，果然還是何曙雪的字但里頭內(nèi)容很是不一樣：“這次眼瞎錯了好幾道題！好氣！”雖然說著好氣，但看著比之前那張輕松多了，大約是在說高三時候的某次小測。
阮梓遙這晚上沒做什么別的事，就坐桌子前邊拆星星去了。
出自何曙雪的星星其實還挺多，只不過大多在比較靠里面的位置，所以他剛開始拿出來的那幾顆才都是他自己抄的數(shù)學(xué)題。
不同于他疊的星星里全是數(shù)學(xué)題，何曙雪的星星里主題可多了，時間跨度也大得很，大約是從高三一直到大學(xué)開學(xué)之前。
“今天Y大招生辦來學(xué)校了！真的好想去好想去！”
“媽媽今天從陽城回來了，一直陪著我，要我不要這么頹?！?p> “對不起，我心里有數(shù)，大學(xué)應(yīng)該是不能和你一起了……”
“填完志愿了，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是填了Y大，要加油啊。”
“我想好了，只是希望我不要后悔吧……”
罐子里的星星不可能是按順序擺著的，他拆星星的順序自然也不可能是何曙雪寫下那些話的順序。但這般交錯著呈現(xiàn)在他面前，讓他更是心酸極了。
阮梓遙從來不知道拆紙星星也能拆上頭。
但他某一刻突然回過神來，才驚覺，罐子里竟只剩下了幾顆星星。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把剩下的星星都拆開看看，房門突然被敲響了，夏清鈴在外頭叫他：“梓遙，”問他，“在忙嗎？怎么一直待在房間里？”
阮梓遙把桌子上草草收拾了一下，幾步走到門邊給夏清鈴開了門。
他心情不太好，但不想讓夏清鈴擔(dān)心，還是打起精神笑了一下：“媽，有點小事?！?p> 雖然阮梓遙沒有一直待在她身邊，但夏清鈴對兒子還是了解得很，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佳，但也沒直接問，只是開了另一個話題：“我和你爸準(zhǔn)備的東西送給小雪了吧？她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