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理解他們的顧忌,但她還是舉高了手上的玉佩,大喝一聲:“聽令!”
這一次她用上了內(nèi)力,洪鐘一般的聲音在地下廣場里回蕩,威嚴又寂寥。
死士們面面相覷了一下,最前頭的那個率先撤下了面罩,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面孔還略帶稚氣,眼神卻已經(jīng)滄桑幾度了。
或許這個青年在這群人里,是頗具有領導力的一個,其他人也紛紛跟上了他的動作。
隨著一件件面罩落于塵土,他們的容貌也一個個顯露出來。
如她所想,一溜的青壯年,最小的大約十五,最大的也就二十四五,前后年齡跨度不過十歲。
他們?nèi)菝膊灰?,但眼神卻相似,臉上都有一塊相同的燙疤,形狀是一把小扇子。
也許是他們這么多年來頭一次露出真容,大家都顯得有些局促,幾個還小的,甚至飄了眼神,裝作什么也看不見。
或許是因為“色狼”本性,清歡在這么幾個人之中,一眼就瞧見了最白最好看的那個,二十歲左右,丹鳳眼長長的,睫毛也長長的。
再看一下身材,高的,瘦的,肩膀又寬又薄。
這讓清歡不經(jīng)意間想起扶莘的肩膀,也是這樣,標準讀書人的樣子。
鎖骨一定很好看。
長長的,直直的。
這個青年受到清歡持續(xù)的注視,始終半斂著眼皮,避免與主人目光相撞。
這是他們多年來的規(guī)矩。
可是,忽然間,那個號稱小姐的的人就那么毫無預兆地走過來了,她揪住了青年的衣領子。
“看著我?!彼@樣說,“不要逃避,看著我。”
青年聞言,慢慢轉動了眼球,終于肯正視眼前人了。
這個女人的眼睛很亮,很大。
他一生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亮光,似星辰,更是驕陽。
他又想別開臉了。
“看著我!”清歡吼,“長這么大,連個女人都不敢看嗎?”
這句話好似觸動了什么重大的東西,青年忽然間便不躲閃了,目光里的憤怒直直地撞進清歡的眼里,像一匹發(fā)了怒的狼。
“很好。”她忽然收起厲色,笑了起來,很滿意的樣子,“你看著也有二十了,頭兒給你安排過女人嗎?”
青年的臉色變了。
清歡知道他想錯了,放開了領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不要多想,我謝清歡好顏,但是不濫情?!?p> 她不再關注這個青年,而是在人群里隨意走了走,都看了看這批人到底長啥樣,知道最后一個人的容貌都刻進腦海,放才罷休。
接著,清歡做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
“晚上帶大家去找姑娘去!”
與她的熱情高漲形成對比,眾死士都死氣沉沉。
偶爾有幾個有反應的,眼睛里都是驚訝。
清歡無奈,死士們都習慣了這樣的方式,她也不指望能有多熱情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清歡疲憊極了。
不料剛入大廳,桌上的茶便已沏好,清歡拿起來聞了聞,很香,茶杯還是暖和的。
“你已經(jīng)決定好了?”扶莘從門外進了大廳,隨即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自己也拿了一杯茶。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又長又白,配合深青色瓷器的杯子,分外好看。
“嗯?!鼻鍤g學不來他的慢品,直接一飲而盡,“你剛剛,去皇宮了?”
“那倒不用這么麻煩?!狈鲚房戳丝囱矍暗剡@杯茶,淺淺的,一點葉子懸在中間,“我剛剛修書一封,已經(jīng)讓人秘密送進皇宮了?!?p> 隨后,他學著樣子,也一飲而盡,“從此以后,你便只能嫁我了,一生一世,只能與我一起。”
說著,扶莘伸出右手擺在她的眼前。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仿佛格外快意灑脫,眉眼之間都鮮活起來。
目如朗星,這是清歡能想到最好的形容。
她也深伸出右手,對準一拍。
兩只手便緊緊握在了一起。
“承卿此諾,愿守一生?!彼f。
鼻端有茶香,還有冷梅的余韻,身上有陽光,眼底有太陽。
這,大約是最美好的時光。
希望任何時候,碰到這樣美麗的事,時光都停滯。清歡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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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落在山頭,仿佛眷戀著天邊的云彩。
草地上,投下兩人互相倚靠的剪影。
秦桐身著鎧甲,她的眼睛里落滿了太陽的余暉,顯得說不出的溫暖。
她偏頭看了身旁的人一眼,風就攪亂了她的鬢發(fā)。
靠在她肩頭的是一個儒雅的中年人,像是讀書人的樣子,他的身上,是綴滿補丁的衣服。
但是他好像很虛弱,一點力氣都沒有。
感受到秦桐的目光,陳敦實撫上了她的一縷烏發(fā),手是顫顫巍巍的,好像抬一抬都費了許多力氣。
“你又是何苦呢?你那天不殺我,總有一天我也是要死的?!彼涯强|頭發(fā)別到耳后,“只要我活著一天,總是要阻止你的。何必再用這些藥將我拘在這里?!?p> 陳敦實喘了幾下,“聽說軍中的人對你已然不滿了?!?p> 秦桐乖順地低下頭,好讓他省些力氣,口頭卻沒有回應,就如此專注地看著他。
良久,她別過臉去。
夕陽仍舊貼了一片在她臉上,“其實,為什么費盡心機也要把你留在身邊,我也不知道?!?p> “也許,是習慣了罷?!?p> 這句話很輕,風一吹便散在了曠野里。
再一看,陳敦實已然睡了過去,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又坐了一會兒,秦桐便叫了人來,把陳敦實抬進軍帳里去。
她看著床上昏迷的人,不知為何,心里卻是很寧靜。
門簾一掀,陽光便被放了進來,游魚一樣,極快地又出去了。
一起放進來的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談不上長相,只是從左眼到右唇處有一塊巨大的疤,長而狹窄,像是刀割出來的。
鷹鉤鼻,眼神陰郁得很。
“姑姑。”他行了一禮,“軍中的人已然頗有微詞,我們的人又不占多數(shù),所受壓力很大?!?p> “這男人不向著你,為何還要留著他。”
說到這里,他有些激動。
“舟兒!”秦桐喝了一聲。
憤怒過后,耐心又回到了她身上,“姑姑十數(shù)年孤身一人,仿若亂世漂萍。好歹你口中的男人給了我一個家。”
“放心?!彼彳浟苏Z氣,指甲嵌進手心,話的內(nèi)容卻仍就鋒利如刀,“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不會心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