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二十三 只要渡過了夜晚便會平安無事（三）
眼見著火墻猛然升起，眾人順勢遁入鎮(zhèn)內(nèi)，數(shù)只影獸在試圖跨越『火墻』失敗之后，也放棄了進(jìn)一步的攻擊，它們像野獸一般，既畏懼著火焰卻又舍不得到口的肥肉，只是微微向后退卻了幾步，圍著紐蘭丁鎮(zhèn)，沒有一點兒散開的意思。
回到鎮(zhèn)內(nèi)，瓊恩顧不上喝一口熱水，就奔向了諾斯所在的冰塔下，卻見冰塔下已然擠滿了人，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諾斯已經(jīng)開始修整起工事。
周圍風(fēng)雪中各色黑影忙忙碌碌，瓊恩分不清哪些是鎮(zhèn)民，又有哪些是諾斯車隊的人，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都從諾斯那里領(lǐng)到了新的任務(wù)。
瓊恩看著眼前的冰塔，只覺得在暴風(fēng)雪中，這根冰塔是這么的突兀，如同一根尖刺，刺破了凝滯的寒冰。
劇烈的搏斗讓瓊恩的雙腿已然酸痛，此刻事實上并不那么高的冰塔卻顯得高不可攀，諾斯站在塔頂，他的指令在寒風(fēng)的呼嘯聲中響起，隨即又被吞噬，宛如一根蠟燭，被風(fēng)吹滅了，又不甘地再度亮起。
“斯凱恩，你帶著十二個人去修冰墻！”
呼——呼——
“諾蘭，在鎮(zhèn)子里到處都放好武器！準(zhǔn)備巷戰(zhàn)！”
呼——呼——
“我是說，把地洞挖好……呼——呼——
“讓小孩子藏進(jìn)去！不是讓你們都藏進(jìn)去！”
呼——————————————————
寒風(fēng)凌冽，未曾有一點兒嘆息。
“諾斯！你傻X么?。！！@￥@#%#￥……
“傻也比死好！叫你去你就去，墓地里如果有可以用的骨頭，都做成武器！”
哎——
瓊恩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可戰(zhàn)斗的決心卻更加堅定。但他的心中有一個疑惑，一直未得到平息。
他左右望望，人們都極為忙碌，也許別人不會聽到他的問話？
當(dāng)時的他，可沒想那么多。
他只知道時間寶貴，而他不想在爬樓上浪費時間。
所以，他還是咽了口口水，努力舒緩自己的呼吸，最終大聲喊了出來：“呼呼……呼……諾斯！現(xiàn)在什么時間了？?。∥覀兪亓硕嗑昧?？！！”
“別再逼逼叨了，如果救不了，就不救了！活著的更……”
諾斯還在指揮著人們應(yīng)對影獸的進(jìn)攻，可能他沒聽見瓊恩的問題？
瓊恩再喊了一遍：“諾斯！我們守了——多——久——了？?。 ?p> 這一次，他的聲音無比刺耳，就連暴風(fēng)雪都為之平息。
呼——————————————————
近旁的所有黑影都停了下來，瓊恩能感到，他們都在看他。
諾斯也在。
稍許后，諾斯的聲音再度響起：“看什么！快！所有人！動起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在支開了大部分人后，瓊恩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冰塔上跳了下來，直愣愣地摔在雪地里，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緊接著，黑影爬了起來，向瓊恩走來。
是諾斯。雖然從那么高的冰塔上跳了下來，可他卻像沒事的人一樣，走到瓊恩面前——
“剛剛過午夜。這火墻燒到熄滅我們都不會得救?！?p> 瓊恩看著諾斯，只見他板著臉，面色又蒼白，好像一塊堅硬的冰。
“嗯。”瓊恩只是應(yīng)了一聲，并沒有說什么。此刻，瓊恩才反應(yīng)過來，諾斯若真是在高塔上如此回答，只怕人心士氣就散了，這鎮(zhèn)子也不用再守了。
“那，我有什么要做的么？”瓊恩問道。
兩人相視一兩秒。
“不，你沒有。你們從一線回來的人全都沒有。你們要做的就是休息?！敝Z斯回答道，他走上前，拍了拍瓊恩的肩膀，“去做你認(rèn)為重要的事吧?！?p> “我……重要的事？”瓊恩又一點兒的疑惑。
看到瓊恩這樣，諾斯淺笑了一下。他將手從瓊恩肩頭拿走，隨即將干枯而冰冷的手指放在了瓊恩的眉心。
“這樣的日子我也經(jīng)歷過。”諾斯用力點了一下。
霎時間，無數(shù)恐怖的景象涌入了瓊恩腦中。
有無數(shù)的影獸、有滔天的火光、有成河的鮮血，有哭喊的悲涼……
那之中，最可怖的是樹一般的怪物，它如山一般高大，僅僅看一眼就可能陷入瘋狂。
但瘋狂與死亡都不是最可怕的……
當(dāng)畫面定格在一間著了火的酒館時，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猛然出現(xiàn)。在畫面中，諾斯的手上抱著一具瀕死之人的尸體，而他的身邊還有兩具……
諾斯哭著，可他的淚水卻無法熄滅火焰。
他是無能的，一如瓊恩自己。
憎恨。
因愛而生。
這種感覺瓊恩以前也有過——那是在他母親離開的那個晚上。
嗚啊——瓊恩跪倒在地，呻吟道：“這……這是……”
“林望鎮(zhèn)?！敝Z斯收回了手，轉(zhuǎn)向了瓊恩剛剛守護的西方，“也是我的故鄉(xiāng)。”
瓊恩吸了一口氣。
接著，諾斯用他手中的黑杖點了點地并從上面掰下一塊，塞到了瓊恩手里：“這是我的法杖，也許它在關(guān)鍵時刻能救你一命，但這一切，都看你。”
瓊恩看著那片碎片，它黑黑小小，想一塊炭塊，但卻不會掉色。在發(fā)現(xiàn)沒什么特別之處后，瓊恩順手將其塞到衣服內(nèi)。
看到瓊恩收好那塊碎片后，諾斯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p> 瓊恩向著諾斯使勁點了一下頭，轉(zhuǎn)身離開了冰塔。
沖天的火光將城內(nèi)映射的通紅，也只給諾斯留下了一個瓊恩的背影。
那背影既熟悉，又陌生，未了，在瓊恩消失在暴風(fēng)雪中前，諾斯大聲喊道：“但行好事，各安天命！相信吧，黎明一定會到來！”
可瓊恩連頭也沒有扭一下，他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
去保護自己的家人。
……
家。
甜蜜的家。
雖然只有四面土墻，屋頂亦是破破爛爛，但瓊恩看見這間房子還在，他就感到安心——諾斯給他看見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
——這太好了！
門，被暴風(fēng)雪吹開，在風(fēng)中一開一合著。
瓊恩踏進(jìn)了門，反手將門順勢掩上，屋里的擺設(shè)一如往常，只是融了些雪，有些潮濕。沒有影獸的氣息。
——這太好了！
“呀————我和你拼啦！”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內(nèi)室響起，緊接著一個土灰色的矮小身影從臥室沖了出來，她沖著門口撲了過去，手上還拿著一把生銹的柴刀。
那身影跑得不快，行動也不敏捷，動作也很單調(diào)，但瓊恩就是喜歡。
他甚至還笑了一下，雖然他自己沒有察覺。
瓊恩一個閃身，“咔”的一聲柴刀劈進(jìn)了門里。
瓊恩一把抓住了那個身影，穩(wěn)住她的雙肩，緊接著一股熟悉的體香飄入了他的腦田：“安莉！安莉！睜開眼睛！別怕！是我！”
——這太好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安莉猛地睜開眼睛，“瓊！是你！太好了！我……我還以為你去找麥茲了，不……不要我了呢……”
安莉開始啜泣，眼淚止不住的留下。
瓊恩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他弓下身子，平視著安莉：“不……不……那怎么可能。我們是一家人?！?p> “瓊，你……”安莉輕輕用手撫摸過瓊恩的臉頰，她為瓊恩拭去了面上的血與淚，接著，她親吻了一下瓊恩，“受傷了么？”
親吻后，瓊恩順勢摟住了安利的腰，搖了搖頭，兩人靠在一起，感受著對方的體溫。
瓊看著懷中的安莉，問道：“孩子們呢？”
“諾斯說要把小孩子們集中保護起來所以都送到鎮(zhèn)子中央了。從影獸襲擊開始媞拉就出了門，后來崔拉也去了，我有看見她們在搬柴送水可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卑怖虻恼Z速極快，說起話來簡直文不加點，她從瓊恩懷中掙脫出來，從雙手極快地上下?lián)u擺著，顯得很是緊張。
可這時，從內(nèi)室傳來了啼哭聲——
“哇——哇——哇——”
是紐曼（Newman）。
安莉?qū)擂卧谀抢铩?p> “瓊，我……我……”安莉愣了一下后，馬上退到了臥室的門框處，雙手緊緊地把住門框，不想讓瓊恩進(jìn)去。
而看見這個場景，瓊恩只是苦笑了一下，他緩步走過去。
看見瓊恩走來，安莉愈發(fā)緊張，她的雙臂緊緊地頂住門框，頭卻低了下來，好像屈服于命運。
只聽她口中喃喃：“我……我只是不想再失去……”
瓊恩將安莉從門框中摟了出來，他打斷了她，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在她耳邊低語：“沒關(guān)系……我都懂的……懂的?！?p> “都懂的……”瓊恩再也忍不出，哭了出來。
在啜泣了兩聲后，他開始咒罵自己：“是我沒用，是我?！?p> “瓊，我不想死?！卑怖蛞卜趴v的哭了起來。
“在鎮(zhèn)子里，要阻止那么多的影獸攻擊我們……我做不到……”在安莉面前，瓊恩將頭抵在她的肩頭，他雙拳緊緊地握在腰旁，如同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我不是祈靈師……”
瓊恩抬起頭，向窗戶外望了一眼，看著火光與風(fēng)雪中那模模糊糊的尖塔黑影，他也不知是諾斯所在，還是不是。
“更不是……諾斯?！?p> 未了，他再一次將雙手搭在安莉肩頭，雙眼堅定地看著她：“要不，你逃吧，帶著孩子們一起。我去求求諾斯，讓他用稻草人護送你們……”
瓊恩說著，話卻自己打住了。他心里明白，這時的諾斯已然幫不了他們——他甚至幫不了自己。
現(xiàn)在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你沒有力量！廢物！
——自己痛恨著自己。
聽到瓊恩說到一半，安莉卻并沒理解瓊恩的難處，她只是以為，瓊恩又一次要趕走自己。
“哇——”她放聲的哭了，再次緊緊地投入瓊恩的懷中，雙手死死地抓住瓊恩的后背，仿佛放手就等于失去，“我不走，離開了這里……我……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用。”瓊恩哽咽著，強忍著淚水，他抱緊了安莉。
——力量，我要力量！
“你別哭啊，我來想辦法。”他柔聲道。
——呸！什么元素！什么諾斯！只要能救救我的家人，我愿奉上我的一切，什么都可以。
“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杯偠饕路?nèi)的碎片閃出了微光，漸漸刺破了他的皮膚。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這一刻好似永恒，卻不是，也不可能是。（This moment seems eternal， but it's not， and it can't be.）
就好像『火墻』的烈度在達(dá)到巔峰之后，漸漸暗淡一樣。
熄滅只是時間問題。
諾斯看了看火墻，通過明度估計了一下，最多還有一個半小時它們就會熄滅。
“哎——”他嘆了一口氣，希望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樣，不要有什么差錯。
此刻最為平靜，也最為兇險。
因為你不知道，是誰在暗流下洶涌，又將在哪刻掀起波濤。
就好像瘋瘋癲癲的阿詩一樣，沒人知道她的過去，也沒人知道她將出現(xiàn)在哪里。
這不，就在諾斯的眼里，除了火墻以外，一個瘋瘋癲癲的身影也闖了進(jìn)來。
阿詩在鎮(zhèn)子里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鎮(zhèn)子南邊的圍墻旁。她停了些許，口中涎水垂落于地。
一陣風(fēng)帶著雪吹過她孱弱的身軀，凍的她一個機靈，也促使她緩緩地高舉雙手，然后又五體投地。
她跪的極為虔誠，頭顱緊緊地貼在地面，沒有一句言語。
她在干什么？諾斯很好奇。
就在這時，一個陰沉而又瘋狂的聲音咋然在諾斯腦中震蕩了起來，那聲音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聽過，可從未有過如此清晰，是如此的恐怖：“你并不知道怎么使用‘真正’的力量。”
話音落，雷聲起。
一道直徑足有數(shù)米寬的紫黑色閃電從鎮(zhèn)子南方的小山丘上射出，它破開了漫天的飛雪，熄滅了厚厚的火墻，擊穿了破損的殘垣，蒸發(fā)了諾斯所在的半個冰塔，蹭著諾斯的身體刺入地面，就在阿詩的面前的指尖處燒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與此同時——『火墻』破了一個洞——紐蘭丁鎮(zhèn)南部暴露在外。
這是『暗影箭』……
縱使諾斯不會呼吸，他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向外望去，『暗影箭』所劃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痕跡之中，被燒灼的泥土散發(fā)出詭異的亮紫色光芒，它們成片成片的排布，好像大地的一道傷疤，在它們的照耀下，一切都消失了。
無論是積雪、泥土、樹木、碩石，還是……影獸。
而順著軌跡，這些光芒組成了一條路，直通遠(yuǎn)處的山丘。
“來啊。我等你?！蹦锹曇粽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