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從一個美夢中驚醒,蕭逸竹剛剛還在為暖暖獲救而歡呼雀躍的心,卻在回首的那一刻頓時“咚”的一下,墜落到了深井的冰水中,好冷,好痛。
聲音是從葉航嘴中發(fā)出來的,他生生咬斷了自己的牙齒。好強的少年不肯發(fā)出哪怕一聲呼號,也許,他想在離開前給心愛的人留下一如往昔的印象。
葉航痛的滿頭滿臉是汗,臉上強忍的表情已近扭曲。
云暖暖驚異地看著葉航,又詢問般看看蕭逸竹。
蕭逸竹無法回答她,只一個箭步奔到葉航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哭出了聲:“葉航……”
白衣人也緩緩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看著葉航,又抬頭看看天色,幽幽道:“從血蜱蟲進入他的身體,到現(xiàn)在恐怕有四五個時辰了吧?這個時間,血蜱蟲應(yīng)該在啃食他的內(nèi)臟了?!?p> 聞聽此言,什么都還不知道的云暖暖,霎時間失血的臉色更加蒼白,幾近透明。她掙扎著想爬起來,想要到葉航身邊。
白衣人卻依然自顧自說著話:“我想想,吃內(nèi)臟的話,應(yīng)該是從下往上,先吃腸子,再吃肝臟,脾臟、胃……嘖嘖,總是先把這些不打緊的吃光,最后才吃心臟和腦子這些重要的,這蟲子聰明的緊啊……”
“你給我住口!”蕭逸竹忍無可忍,不禁對白衣人大吼一聲。
白衣人臉上仍然沒什么表情,不見冷漠,也不見憤怒,就那么平靜地?fù)]了揮手,甚至連小臂都沒抬起來。在云暖暖看來,好像就是風(fēng)吹動袍袖般,根本沒看到有什么動作。
蕭逸竹卻知道,白衣人的動作絕不是看上去那般云淡風(fēng)輕。在白衣人揮手的瞬間,那無形的大力又仿佛排山倒海般盡數(shù)灌擊在自己胸口,蕭逸竹被這看不見的大力卷起,狠狠甩在一棵樹上。那碗口粗細(xì)的小樹“喀嚓”一聲,應(yīng)聲折斷,蕭逸竹只覺心頭一震,肋骨也隨之?dāng)嗔藥赘谥懈酋r血噴涌!
“既入我堂,當(dāng)守堂規(guī)。念你初犯,小懲示戒。”白衣人的聲音,永遠都沒有溫度,沒有感情。
蕭逸竹沒理會白衣人,但也不敢看驚愕望著自己的云暖暖。他艱難地爬起身,手腳并用爬到葉航身邊,又將他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這個時候,葉航才是最需要陪伴的。
葉航的眼睛茫然轉(zhuǎn)動著,似乎找了好久才看到面前的蕭逸竹。他強忍著痛,努力讓自己失神的雙眼聚起焦來,看向蕭逸竹的方向,斷斷續(xù)續(xù)道:“是……是兄……弟……的話,現(xiàn)……現(xiàn)在……就……就……殺了我……”
蕭逸竹哭得像個任性的嬰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自打踏入江湖,他蕭逸竹從來都是讓別人哭的人,比如就在幾個時辰前,那個據(jù)說是方如山妹妹的姑娘,好像也曾這樣哭泣來著。
但世事無情輪轉(zhuǎn),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哭的人就換成了自己。
“好難的人生選擇題?。 卑滓氯艘桓笔虏魂P(guān)己的樣子,半躺半坐在一株矮樹旁逸斜出的枝椏上,一條腿耷拉在枝下,優(yōu)哉游哉地打著晃,道:“本來都已經(jīng)決定放棄救人家了,現(xiàn)在還要考慮要不要親手殺了他?話又說回來,他這個樣子,現(xiàn)在死了,反倒是解脫,你親手殺了自己兄弟,也算是幫他一個忙……不過,無論怎么做,你到底都是對不起人家了,動手不動手,你這一輩子都得背著這塊心債,無法償還……嘖嘖,幸虧不是讓我來選擇……”
云暖暖是眉眼通透的聰明人,她在白衣人的喋喋不休里,已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她流著淚,大口大口喘著氣,拼盡力氣向蕭逸竹喊道:“蕭逸竹!你這個笨蛋!你做了什么?”
蕭逸竹不敢抬頭,他不敢看任何人。
然而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像金庭山上的那位姑娘,再怎樣哭得撕心裂肺,都不會換來她哥哥的生命,也不會對她的復(fù)仇起到一絲絲作用。
蕭逸竹低著頭,使勁兒閉了閉眼睛,將眼睛里的淚全都擠出來,然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睜開了眼睛。
葉航早已說不出話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天,身體因為疼痛而顫抖痙攣著。像尋求某種安慰似的,他緊緊抓著蕭逸竹的左手,好像那是他與生命唯一的聯(lián)接。
長劍不在身邊。蕭逸竹用空著的右手向靴中摸去,取出一把寒光閃閃的金柄小匕首,匕首的金柄上鑲著一顆瑩潤的紅寶石,在暗夜中閃爍著富貴逼人的燦爛光芒。
那是葉航送給自己防身用的。
蕭逸竹依然清楚記得葉航送給自己匕首的情景。對什么都感興趣、什么時候都興致勃勃的少年郎顯寶似的把匕首托在手心里,給自己看:“逸竹,你瞧,上好的鬼戎匕首,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淘到的!你猜,你猜我怎么找到的?快猜??!”
不用蕭逸竹回答,葉航便心急地自問自答了:“我去京城的時候,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間鋪子,那鋪子看起來真不咋樣,破破爛爛的,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塞滿了東西,乍一看像是垃圾堆,但要是仔細(xì)翻翻,還真有不少好東西!”
“啊,你問那鋪子什么名字?讓我想想……哦,好像是叫什么‘白草間’吧……”
“很怪的名字是不是?我也莫名其妙。不過,據(jù)說老板是鬼戎人,所以起名字才不大通吧……”
“哎,也得虧是鬼戎人,要不然怎么會有品質(zhì)這么好的匕首呢?”
“是呀,他們鬼戎人一向喜歡把匕首放在靴子里,所以才會鑄的這樣小巧啦,你不覺得,用起來又方便又趁手嗎……”
“喂喂喂,什么臭腳丫子味兒,咱這兒吃著飯呢!都跟你說過了,人家匕首是防身用的,不是用來割烤肉的……”
“少羅嗦,你就說要不要吧?我葉航好心送你東西,還這樣挑三揀四的……”
“哈哈哈……”
……
往日里葉航的笑聲,斗嘴聲,打鬧聲……那些快樂的,無憂無慮的,無所顧忌的,恣情飛揚的少年的聲音,不斷地在蕭逸竹腦海中重復(fù),回響。那么清晰,那么遙遠,好像在耳邊低語,好像遠隔云端召喚。
蕭逸竹握緊了匕首,手穩(wěn)穩(wěn)的,舉起,齊眉。
吃碗大鍋粥
希望書友們相互轉(zhuǎn)告,幫忙廣告,你們的支持就是我的力量!求點擊、求推薦、求書評,各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