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苦功印記

　　沒什么太大進(jìn)步，莊別星這么想著。

　　依舊是類似的步驟，先是做高湯，看上去是開了竅一般，終于懂得對高湯進(jìn)行處理，加入了足夠的蔥姜，算是祛除了腥味。

　　可惜這是不夠的，高湯本身是為了給雞肉更豐富的味道，此時年輕廚師做出來的高湯只能說是“無過”，不能算是“有功”。

　　也就是說高湯起不到預(yù)期的作用，只是不算拖后腿了而已。

　　果然，很快年輕廚師再度出菜，然后在莊別星不忍直視的目光下又一次吐了。

　　但是這沒有讓年輕廚師沮喪，反而又一次開始了烹飪。

　　莊別星并不太看好他，因?yàn)樵谒磥磉@人沒什么作為廚師的天分，連一些基本的理論都不懂，只是悶頭做菜能做出個什么名堂？

　　但是莊別星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看法，或者也不能說很快。

　　時間流淌快的離奇！一晃年輕廚師已經(jīng)在廚房忙碌了不知多少年了，始終就是做這一道菜，循環(huán)往復(fù)，有始無終。

　　年輕廚師不再年輕了，人變了，被他做了無數(shù)遍的菜也變了。

　　每一次烹飪結(jié)果都不算太理想，所以廚師總是結(jié)束一次之后改進(jìn)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的改變，經(jīng)年累月，卻已經(jīng)是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制作高湯，廚師已經(jīng)不需要一份又一份的過秤來判斷加入的豬骨牛肉是什么分量，鏘鏘兩刀，切下正好的直接扔在鍋里，燒鍋的火候很有趣，嘟嘟嘟的泛著小小的氣泡，似開未開，把豬骨和牛肉里的血水腥氣一點(diǎn)點(diǎn)榨出來。

　　加入的負(fù)責(zé)去腥增香的香料從一開始的沒有到慢慢變多，當(dāng)?shù)搅艘粋€令人滿意的度的時候，反而再一次變少，而且一次比一次少。

　　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隨手拋進(jìn)去了幾顆可憐的香料，除此以外一鍋高湯再沒有什么調(diào)料。

　　但是莊別星卻再不敢小瞧了，因?yàn)檫@份“吝嗇”恰到好處！

　　高湯沒有鹽，因?yàn)闀岆u肉的肉質(zhì)變得緊而柴，所以豬骨牛肉的味道很重要。此時就那么一丁點(diǎn)點(diǎn)的香料，卻是幾十年歲月慢慢精簡而來的，一投入，慢慢的，豬骨和牛肉的精華全都通透的流入湯里，屬于高湯的肉的迷人韻味便隨著水汽一點(diǎn)點(diǎn)縈繞開來。

　　不必懷疑，這一鍋高湯就算就算這么喝下去，沒有鹽的滋味，但是味道也絕對不差！最重要的，直到此時，湯還是清澈的！

　　直到這個時候，廚師才拿出了淡菜和干魚花，在通過控制火候，充分的降低了高湯的溫度后，直接加入，頓時湯一下子就變成了純純的奶白色，同時鮮味撲面而來，全部的味道就這么被激發(fā)了！

　　然后是處理雞肉，廚子幾乎都不用看，隨手抓來的，就是最合適的品種，最完美的大小！

　　行云流水的處理之后，扔進(jìn)湯里煨煮，蓋上蓋子之后該做什么就做什么，理都不去理會，當(dāng)?shù)搅撕线m的時間，取出撒上調(diào)制的濕豆豉油，再放到蒸籠里，也不見掐算時間，但是每一次就是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起鍋取出。

　　一道菜做好了，品質(zhì)和莊別星吃的如出一轍的好。

　　這是一道走過了不知多少年歲月的菜，從不值一文，到此時臻至完美，年輕廚子已經(jīng)是個佝僂老人，但是幾十年就做了這么一件事，且他做到了。

　　幾十年真的是很長的時間啊，他用來做什么呢？

　　練習(xí)刀工，此時切配由心，隨意一刀都不用看，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掌握火候，一鍋高湯，豬骨牛肉是一種火候，烹飪干魚花和淡菜又是另一種，無論何時都隨心變化完美無缺。

　　每一個步驟都自信從容，做什么事情都是一遍，雞在高湯，不用看，什么時候雞肉是什么熟成他都心知肚明，任由它充分吸收高湯里的味道，時間到了拿出來就是最合適的，肉質(zhì)既不老也不過嫩，味道剛剛好足夠豐富，又不壓制住雞肉本身的味道。

　　莊別星是徹徹底底的震撼了，這個過程正是在他眼皮子低下完成的，期間做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這位不再年輕的廚師可以說并不是什么天才，他做出的努力就是嘗試，每做一次只要不滿意，他就去改變，這些改變有好有壞，好的留下，壞的再改，這一改就是幾十年，刀工是幾十年如一日切雞斬豬骨鍛煉出來，火候是熬制高湯的時候來的……

　　一切的一切，無數(shù)次的烹飪歸結(jié)為一句話，唯手熟爾。

　　幾十年只做一件事，他對于這件事的任意一步都心知肚明，所以做什么都恰到好處。這種廚藝的進(jìn)步并不依靠天賦，只是單純時間的磨礪，付出的就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苦功。

　　說起來沒什么值得夸贊的，幾十年只做一件事情而已，能做成這樣好像可以理解？不過當(dāng)親眼見證了幾十年如一日只做一件事的專注，枯燥孤獨(dú)與我無關(guān)，眼中只有一件事情，莊別星就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付出，而這份付出自然有足夠的匯報！

　　驀然驚醒，莊別星又回到了尤氏酒家的四方桌，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的豉油雞，除了驚嘆于它的藍(lán)色品質(zhì)，莊別星還知道了更多的東西。

　　自己貌似看到了豉油雞的制作方法，其實(shí)不然，莊別星又沒有“神之舌”，他可做不到吃什么就能知道什么東西怎么做，他在幻覺或者精神印記中看到的，是料理人希望他看到的。

　　不錯，他看到的都是料理人的心意，也就是精神印記帶來的東西。

　　料理中可以寄托廚師的心意，這份心意擁有極好的味道，這也是這道豉油雞有著這么高品質(zhì)的原因。

　　這道菜蘊(yùn)含的精神印記，莊別星沒有猜錯的話就是廚師的苦功印記！

　　一位料理人行走在廚藝的道路上付出了多少努力呢？

　　不是廚師很難理解，那注定是一條漫長且艱辛的道路，有些人才華橫溢，所以走的比別人快，但是因?yàn)楦羧钗宓木屯Ｏ聛硭宰卟惶h(yuǎn)，而有些人，天資并不如何，但是勤勤懇懇走著，雖然很慢，但是總有走遠(yuǎn)的一天。

　　這位料理人很顯然，向別人展示的就是自己走在廚師道路上的所付出的苦功。

　　樸素直接的告訴人們這一道菜品的來之不易，這一份好味經(jīng)過了廚師千百次的改良，無數(shù)次的烹飪，才有了今日的光景，有多么艱辛不是廚師在賣慘，而是告訴食客我追求的就是這份極致，為的就是帶給你最好的體驗(yàn)，為了獲得更好的味道，才會付出這樣的苦功！

　　呼，這份心意我莊別星感受到了……前輩啊，我輩楷模！

　　不得不說，這份做不得假心意帶給了莊別星太多的震撼，一個廚師為一道菜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從此可見一斑。

　　不管能不能感同身受，至少這完整的精神烙印帶來絕好的味道讓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