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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破九洲

第二章

一劍破九洲 神仙掐指算 3213 2020-02-05 21:58:14

  月上枝頭,鎮(zhèn)外破廟。

  春寒料峭,廟里升了火堆,柴禾燒焦后的味道有些嗆人。

  無人供奉的佛像落滿了灰塵,影子被火光拉長,籠罩蜷縮在角落里垂眸不語的小姑娘。

  這間破廟不大,平日只有鎮(zhèn)上行乞的人會在此處休息,晚間無事可做,便聚在一處聊些白日見聞,倒挺熱鬧。

  “哎,你們聽說了嗎,清河村的大火一夕之間將全村人都燒死了?”年輕些的叫花子說道。

  一個年長的乞丐咳嗽兩聲,笑說:“你消息倒是靈通,怎么起的火?”

  “官府說是開春了,山里的狼來偷雞,有家人夜半起來看時不小心碰倒了燭臺,救火不及時加上東風(fēng)一吹,就蔓延開來。造孽啊,一百多條人命?!?p>  老乞丐瞇著眼,伸了伸腿道:“官府的說辭就跟他們親眼看見似的。人都死了,怎么說還不是隨他們?”

  另一人道:“這世道人命如草芥,只怪他們投胎時運道不好,沒準(zhǔn)官府的老爺還嫌晦氣,影響他平步青云呢!”

  眾人唏噓一陣,又換了別的話題。

  “要說最近的大事,你們知道昆侖宗兩個月后要開結(jié)界,在九州招收新弟子嗎?”

  先前開口的年輕乞丐接話道:“昆侖一直避世不出,上回收弟子還是十年前,聽聞當(dāng)年便是京都世家也送了不少子弟過去?!?p>  “嘿,今年盛況更勝從前,靈尊要收徒了!莫說旁人,連那位小郡主都已啟程從南疆趕往昆侖雪山。”

  今朝皇室宗親眾多,京都內(nèi)城里的郡主少說也有幾十位,能被人諱莫如深的卻只有異姓王沈淵的嫡女沈云熙。

  這位郡主十三歲時隨陛下秋獵,就能拉動八石的弓,一箭射殺白虎,風(fēng)頭壓過一眾皇子公主。后有御史上書稱白虎是祥瑞之兆,郡主殺戮太重,若不嚴(yán)懲,恐招災(zāi)禍。當(dāng)晚御史便死在家中,胸前插著郡主慣用的金羽穿云箭。

  朝中不乏不畏強權(quán)的言官,但折子還沒遞上去人就先沒了。坊間更是無人敢提及這位“煞星”,生怕惹來殺身之禍。

  最后素有賢名的齊王當(dāng)堂執(zhí)言,陛下也只是斥責(zé)沈郡主過于嬌縱,肆意妄為,將人打發(fā)去了南疆思過,無詔不得回京。

  再說這昆侖乃是九州第一修仙門派,門內(nèi)弟子皆在山上清修以求大道,只在人間遭逢大難時出世。

  而靈尊容珩是靈界近千年來最有望飛升成神之人,要說沈郡主做了尊上的徒弟,只怕是比妖魔更駭人。

  說話間,廟外來了一群流民,個個面黃肌瘦,領(lǐng)頭的拄著竹杖進(jìn)廟來和乞丐們寒暄,“叨擾了,我們是從南邊逃難來的,春汛淹了田地,北上求個活路。還望各位兄弟行個方便,讓我們在這住一晚?!?p>  老乞丐擺擺手道:“都是苦命人,廟小,大家擠擠?!?p>  那群人趕了一天路,都累極餓極,各自尋了空地休憩。

  有心善的乞丐拿了余糧分給婦孺。

  一個小丫頭分到半個硬饅頭,小心翼翼揣在懷里。她不敢湊到那些乞丐身邊烤火取暖,便默默走到破敗佛像下的角落,打算在那里睡一覺。

  “咦?”

  角落里已經(jīng)有人了,月光透過結(jié)了蛛網(wǎng)的窗欞落在那人身上,是個披散頭發(fā),眉眼極漂亮的小姑娘,正是許辭。

  小丫頭挨著許辭坐下,勾著手怯生生笑道:“小姐姐你生得真好看,跟年畫里的人似的?!?p>  許辭從散亂的思緒中回神,神色略顯冷淡,她朝小丫頭微微頷首,然后往陰影里挪了挪位置。

  小丫頭閑不住,雖然覺得小姐姐看起來不好親近,還是厚著臉皮套近乎:“我叫寶兒,小姐姐叫什么名?。俊?p>  寶兒嘴甜,又機靈,很招人喜歡。她原本圓圓的臉餓得瘦下去,越大襯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像葡萄般圓溜溜的,直直盯著許辭看。

  許辭潮濕的衣衫貼著肌膚并不好受,她蹙眉掐了下指尖,盤算著該如何贖回長命鎖,再換身干凈衣裳。

  那兩個村夫的尸體還躺在巷子里,最多天明時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她需要盡早離開此地。

  寶兒話很多,不見許辭應(yīng)答也能絮絮叨叨地講很久,為了讓她安靜會兒,許辭隨手撿了根木棍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借著月光,寶兒看清了那兩個字,嘴里喃喃念出來:“許辭?”

  她自己沒念兩天書,但也知道這個小姐姐的字寫得極好,比私塾的夫子還要好。

  交換了名字,就算是朋友了。

  寶兒一向?qū)ε笥押艽蠓剑贸龇值降酿z頭遞給許辭,“阿辭,你餓不餓呀,我有饅頭,給你吃!”

  許辭身上有銀子,自然不會讓自己餓著,棲身破廟只是權(quán)宜之計。

  寶兒毫不掩飾的善意讓她不禁再度思考之前的問題:這是個什么世道呢?

  有人草菅人命,有人利欲熏心,也有人無家可歸,前途未卜,卻仍舊懷抱赤子之心。

  許辭搖頭推拒,示意寶兒自己吃。

  寶兒道:“我已經(jīng)吃過了,不餓?!?p>  她話音剛落,肚子就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兩聲。

  寶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沉默了一下輕聲道:“我娘還在的時候,最怕我餓著。你這樣瘦,要是你爹娘知道了,肯定也會很難過的?!?p>  寶兒慢慢啃著饅頭,眼淚一滴接著一滴砸落下來。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去歲才修筑的堤壩會塌,為什么河里漂著那么多尸骨,為什么說好要給她烤紅薯的娘再也沒能回來。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她做錯什么了嗎?

  許辭靜靜望著寶兒,拿半干的衣袖為她拭淚。

  不能哭,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

  “阿辭,我們明日要繼續(xù)往北走,王叔說要去京都,那里有吃不完的冰糖葫蘆。你若是無處可去,和我們一道好不好?”

  京都么?

  許辭思量過,要想報仇,至少需能自保,昆侖既然收弟子,她便去試一試。

  忽然只聽“轟”的一聲,屋頂破了一個大洞,一個人重重砸在地上,驚得眾人四散。

  許辭朝寶兒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悄悄往佛像后藏。

  地上那人一身勁裝,似乎被傷得狠了,試了幾次也沒從地上爬起來。

  他心脈幾乎被震碎,只能勉力吼道:“快逃!”

  旋即數(shù)十位蒙面人從天而降,霜白的月光被刀面反射,照亮眾人驚駭?shù)拿嫒荨?p>  這是一場慘烈的屠殺。

  許辭死死捂住寶兒的嘴,身子止不住地發(fā)抖。

  她咬牙逼自己去看他們拿的刀,刀身上遍布荊棘紋路,和那日殺進(jìn)村子的那些人一樣!

  點燃的火折子被丟到佛像前的帷帳上,瞬間燎起火焰,無辜者的血液滲進(jìn)磚塊,大火會掩蓋夜里所有罪惡。

  那群蒙面人剛走不久,許辭就拽著寶兒從破廟逃了出來。

  寶兒被濃煙嗆得直咳嗽,無力地坐在地上,手緊緊拉著許辭。

  “王叔他們……都沒了嗎?”

  無人應(yīng)她。

  哦,阿辭不會說話的。

  寶兒轉(zhuǎn)頭看許辭,卻發(fā)現(xiàn)她臉色蒼白,手指涼得像冰,已經(jīng)昏過去了。

  阿辭病了,要看大夫。

  寶兒一面喃喃道:“找大夫,找大夫”,一面將許辭背在背上,她力氣大,許辭又很輕,倒也不算費力。

  ……

  許辭整整昏睡了三日。

  她好像陷在一場永遠(yuǎn)醒不來的噩夢里,大火與鮮血交織,有人哭喊聲破碎。

  跑,快跑!

  “阿辭,你醒了!”

  許辭緩緩睜開眼,寶兒一臉欣喜,“太好了,我去喊周叔。”

  寶兒一陣風(fēng)似的就跑出去了。

  許辭還沒來得及問問發(fā)生了何事,只好起身四處看了看。這里看樣子是間客棧,樓下人來人往,街道不同于之前的小鎮(zhèn)。

  許辭擰眉,她的長命鎖還在當(dāng)鋪。

  “阿辭,你怎么起來了,快躺著!周叔,請您再幫她看看?!?p>  寶兒領(lǐng)著一個中年男人進(jìn)門來,咋咋呼呼的,把許辭往床榻上推。

  被寶兒叫做周叔的男人穿著青竹道袍,文人模樣,他溫和地笑道:“能下床,看來是大好了?!?p>  寶兒倒了杯溫水給許辭,道:“先潤潤嗓子,我去樓下看看藥好沒有?!?p>  “我叫周義,祖籍江南,小姑娘,你是哪里人氏?”

  許辭抿盡杯中的水,走到書案前挽袖磨墨執(zhí)筆。

  她今年虛歲十一,但已能寫得一手好字,筆力穩(wěn)健,字體瘦勁清峻。

  一盞茶后,周義接過她手中宣紙,先驚嘆一句“甚妙”,他少時有幸?guī)煶写笕辶?,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字間竟有恩師三分風(fēng)骨,奇哉。

  周義看完許辭所書,疼惜她天生啞疾,又年幼被拐,顛沛流離,嘆道:“你且安心,我這就修書給故友,讓他去查官府丟失孩子的記錄,定能幫你找到親人。”

  許辭斂眉拜謝,周義忙扶住她,“小友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起來?!?p>  周義有要事在身,第二日便動身離開了,臨行前留了銀票,囑咐許辭在此處等消息。

  許辭乖巧應(yīng)好,后腳就帶著寶兒收拾東西混進(jìn)了北上的商隊。

  一個月后,平陽郊外。

  此間剛天明,殘霧未散,淡霧沉綿,許辭盤膝坐在樹下,目光悠長。

  溪邊一個著湖綠色衫裙的小姑娘正蹲著打水,水面漂浮著被風(fēng)吹落的淺粉色花瓣。

  遠(yuǎn)處雪山巍峨,連綿數(shù)十里,深深映在許辭黑色的瞳孔里。

  寶兒裝好水,用木塞子塞住,小跑著到她跟前,脆生生開口道:“阿辭,我好了。咱們走吧,今天日落前應(yīng)該就能到昆侖山腳了?!?p>  旁邊的小毛驢打了個響鼻,晃晃尾巴跟在她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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