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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那些沙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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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那些沙礫 那個十七呀 2146 2019-09-25 23:57:48

  聚會剛散,會所門口車來車往,好一陣擁堵,兩個人于是站在涼涼的月色里聊天。天空中點點閃亮的繁星伴著一彎新月,新月在一絲云朵中嬌怯怯的探出柔和的光輝,恰如夜幕下,月光和燈光交匯處,正努力暗戳戳調(diào)整自己符合“端莊、大方、成熟、專業(yè)”特質(zhì)的趙牧之。

  搭訕一向不是她的特長,但跟顏老師站在一起,她莫名就覺得自己有不冷場的義務(wù),于是絞盡腦汁的想話題。問過了木木的去向,又關(guān)心顏老師回去會不會太晚。聊了聊救助中心的活動,又吐槽食堂新出的黑暗菜品……

  顏晟安配合的有問必答,每個話題都跟著聊那么三兩句,然后饒有興致的看她皺著臉想下一個話題。

  他是了解她給一個主題就可以拓展延伸侃侃而談的,如果有需要,可以調(diào)理清晰的給你分列三大點,五小點,甚至還可以繼續(xù)細(xì)化。當(dāng)她跟其他人聊天的時候,也很歡快愜意,神采飛揚。只有在自己面前閑談的時候顯得特別的拘謹(jǐn)——季胖子看的沒錯,只是這一點因為基礎(chǔ)薄弱而顯得單薄的特殊對待撐不開時間和空間,如果沒有人主動往前一步,多半是錯過。

  就算是錯過,人也并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么。

  牧之看顏老師一副出神的樣子,好像是對著她微笑,又不像是看她:“顏老師,你是不是累了?今天是不是……喝的比較多?”

  “嗯?”

  顏晟安回過神來,就看這姑娘一本正經(jīng)的給他鞠了一躬:“謝謝顏老師,還要麻煩您給我解圍,真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他簡直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哭笑不得道:“你要一直對我這么客氣么?”

  “顏老師……”牧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他,“我今天,是不是做的不對?”

  顏晟安低下頭笑著看她,鼓勵她說下去。

  她小聲的講著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也并不是故意想得罪他,就是當(dāng)時很害怕,頭腦一熱就爭執(zhí)起來了?!?p>  “那你是覺得你哪里不對呢?”

  “我不知道,”她低下頭委屈的說,“我感覺自己的情商特別低,很多事都不知道是不是對的,哪里不對,但結(jié)果就是做的很糟糕?!?p>  “沒有人是天生就很擅長什么的,你多用心思在上面,自然就懂了。”顏晟安的臉在夜色下看不大清輪廓,但好在有記憶可以補全。因為俯下身來看她,那溫柔的目光叫她不敢抬頭多看,他繼續(xù)說:“就好像這件事,保護(hù)自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呢?”

  “但我覺得,應(yīng)該會有更好的,叫大家不為難的方式。”她聲若蚊蚋,沮喪的像個犯了錯的小學(xué)生。

  “那你覺得,誰為難了呢?”

  牧之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沒敢接話。

  這個樣子像極了他小侄女惹自己爸爸生氣,希望他來解圍,但又不敢當(dāng)著她爸爸的面開口求助,只用怯生生的眼睛瞟他一下,希望他讀懂求助的信息。

  可能小傻子們求助的都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反而真正闖禍的時候她們可勇敢的緊呢!

  “你認(rèn)為我是個好人嗎?”

  他莫名的問了這樣一句,牧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還是肯定的點頭。

  “真的?”

  牧之當(dāng)然更加肯定的點頭,她實在是覺得顏老師哪里都好,連要先說哪一條都要先糾結(jié)選擇下。

  “但其實,在很多人眼里,我并不算是個好人。我也不能告訴你說賴昌安是個好人,他這個人……”他整理了下措辭,“好與不好對于不同身份立場的人都不同。就比如說喝酒這個事,他未必是一定要你喝,只能說他這樣地位的人,當(dāng)眾開了口,你就會發(fā)現(xiàn),不管是礙于他的面子,還是眾人看他的權(quán)勢,都會推著你就范。即便是季導(dǎo)或者莫宴其實都不能直接的拒絕,需要想辦法把他的面子全過去。這是個很無聊但是實用的技巧——如何在現(xiàn)實中用點手段讓不那么壞的人不要站在自己的對立面??梢哉f這是人在社會中生存需要一直琢磨的技巧。其實你以后會慢慢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很多人不是所謂的好與不好能夠定義的,只看你惹不惹得起他,喜不喜歡他?!?p>  牧之沮喪,說起來這些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如何做到。這就像是一個她完全不擅長的游戲,把紙上攻略分析的再透徹,還是無法通關(guān)。

  顏晟安摸摸她的頭:“學(xué)校是相對單純也相對封閉的一個環(huán)境,你一直在這里面,確實是會對比較復(fù)雜的人情世故遲鈍一些。這些事就像是小孩子學(xué)走路,要試的多了才能摸到適合自己的規(guī)律,別人的道理未必適合你。不過呢,我也可以把我的道理分享給你聽?!?p>  車子一輛輛離去,喝醉的人高聲叫喊,叫喊聲也漸漸遠(yuǎn)去。還在等的人三五一堆小聲說著話,誰也不去偷聽誰的聊天。顏老師的聲音像是夏夜里的微風(fēng),低低的叫人舒爽。

  說著是很世俗,但人一生都在忙著研究同現(xiàn)實妥協(xié)的分寸。小時候我們餓了就哭,不滿足就一直哭,后來慢慢學(xué)會了克制,學(xué)會了說服自己。小時候我們喜歡無法無天能大鬧天宮的孫悟空,長大了才認(rèn)識到有一座無法翻出的五指山,一頂不可能擺脫的緊箍咒時時懸在頭上。我們并不能一直橫沖直撞。這世界并不是鮮明的是非黑白,不是讓我們不如意的人都故意想做一個壞人。只是有時候一步趕一步,一句接一句,我們雙方的面子杠在這里,讓我們只能做對方的壞人。

  那如果可以,一開始不要去主動激化這個矛盾,是不是雙方都有機(jī)會去做個好人呢?可是能做到么?

  牧之認(rèn)真的聽并且總結(jié)顏老師講的道理,以前也許有別人也跟她講過類似的話,只不過別人講來她總嗤之以鼻覺得庸俗。道理這件事,也是需要合適的人在合適的時間用好聽的聲音緩緩講。

  “那……如果對方就是惡意呢?”

  “那你說老實話,你當(dāng)時有沒有想過轉(zhuǎn)身就走?”

  “要不是碰巧莫姐出來解圍,我已經(jīng)打算走了?!?p>  “你看,所以說遇到危險呢,四肢會保護(hù)頭顱。人在為難取舍的時刻,本能會保護(hù)你最看重的。每個人更看重什么,沒有對錯之分,唯一的要求就是一以貫之,不要過后后悔。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在你的環(huán)境里有許多關(guān)心你的前輩和老師,你可以把反應(yīng)放慢一些,去信任他們,并且學(xué)習(xí)他們的處理方式。”

  牧之笑了:“所以您是怎么處理的?你把我趕出去了,我都沒有看到!”

  說說笑笑的,車就來了。木木早蹭了別人的車回去,他們兩個人坐在車?yán)?。如果現(xiàn)在有人從顏晟安書房的落地窗看出去,也許在不知情的錯落光線中能看到他們倆的一線,倏忽而過。

  “聽木木說,你想要讀博?”

  牧之抿了下嘴,歡快的情緒緩下來。

  “怎么了?不順利?”雖然只是很輕微的變化,顏晟安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

  “也不是,我們導(dǎo)師出了點事情?!?p>  她情緒低落的把這件事講給顏老師聽:“我們導(dǎo)師本來就是以要求嚴(yán)格著稱,師姐確實沒有到畢業(yè)標(biāo)準(zhǔn)。但是她也真的很難的在家庭和學(xué)業(yè)間努力去平衡了。我也知道努力并不能換來成果……但是……我不知道,我就覺得挺難受的?!?p>  對于這種已經(jīng)成為既定的事實,確實不能夠簡單的用對錯去評價,沖動是全人類的原罪,人要不停的為自己的沖動買單,為別人的沖動買單,想想怪沒趣的。當(dāng)人閑下來,或者在一個旁觀的角度,也許有閑情可以評價:何必呢,可是“何必”不能把時間推回沖動之前,我們能做到的只能是以此為鑒,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曾經(jīng)犯下錯誤的沖動。

  這道理,即便是他也并不能很好的自我消化。

  牧之看顏老師沉默,覺得自己太多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這本來就不是該分享給別人的事情,因此覺得十分困窘。

  幸好顏晟安及時拉回了思緒,他安慰牧之:“很多事并不能簡單的衡量出誰對誰錯,只是立場不同。你是個善良的姑娘,不要想太多,容易鉆牛角尖?!?p>  牧之點點頭,但也許環(huán)境太舒緩,讓她覺得自己可以任性一些,總之雖然不大合時宜,她還是胸口堆積多時的郁壘還是一順口就吐了出來:“可就算再復(fù)雜,那大家都沒有太大的錯,結(jié)局為什么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呀!”。

  后座開的燈不算明亮,顏晟安側(cè)過頭去看她,她的眉緊緊皺著,眼睛里的光芒隨著車窗外飛速流逝的光而不停變化,痛苦、迷惑,不解還有恐懼許許多多的負(fù)面情緒緊緊抱團(tuán)又爭著搶占高地。

  同樣的問題雖然結(jié)局不同也曾困擾他很多年——想到,然后逃避——但是他可沒有這樣勇敢,一直不肯向人求教。

  他努力將自己的唇角舒展開一些,欣慰于她對自己赤誠的信任,也慶幸,幸好是她,給了自己這么一個將自己多年在逃避心理中一點點摳出來的心得正視起來,正兒八經(jīng)歸納總結(jié),宣之于口的機(jī)會。

  他想了下,說:“在通常觀念里,家應(yīng)該一個人的避風(fēng)港,最溫暖,最懷念,需要不惜一切去維護(hù)的地方。我們從小到大,從接受的教育,但接收的文藝作品中,這個概念被一遍遍的強化。但其實‘家’只是一個社會單位,它的組成成員如何去對待它,對待彼此,才決定它能給家庭成員什么。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大家從小到大接收什么信息,接收到多少,如何去解析它們又都不一樣。因此成員對彼此的期待和現(xiàn)實間會有偏差,會有人更習(xí)慣索取,會有人在不斷付出。有期待就會有失望,有不平就會有爭端,即便被‘家’這個傳統(tǒng)的概念暫時束縛住,但這種脆弱的平衡,一旦有些許外力,甚至不用外力,只要一點點意外……”

  “壓倒駱駝的稻草?”

  “對,”顏晟安對她笑笑,“很多事,你看著并沒有什么問題,但它可能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你的學(xué)姐想必是個很聰明的女孩,不甘愿過被瑣事埋沒的人生,想要讓她的才智能夠發(fā)光發(fā)熱,但她遇到了錯誤的家庭??赡芩募彝ビ^里又包含有付出或者穩(wěn)定的基因……或者其他原因吧,總之她不愿為家庭要求的犧牲妥協(xié),但也不舍得剝離家庭,這是她的伴生困境,她該做出選擇而不是放棄生命——這個決定已經(jīng)不是對錯能形容,因為它沒有回頭的余地了。你的導(dǎo)師要求一個合格的畢業(yè)生,這是對他對學(xué)校也是對科研負(fù)責(zé),這沒有錯,但他作為導(dǎo)師,雖然沒有義務(wù)對學(xué)生的家庭負(fù)責(zé),卻不能粗暴的忽略女性生育的社會貢獻(xiàn),因此不加溝通疏導(dǎo),不給出解決意見就直接拒絕,給了你師姐最后的心理壓力,他被處罰,我覺得也不冤枉?!?p>  他說的這一大通,都有些口干舌燥,見牧之一副瞪圓了雙眼認(rèn)真聽的樣子,手又不受控制的摸了摸她的頭頂,她不好意思的蹭了蹭,馬尾晃晃悠悠的,十分可愛。

  他緩了緩語氣:“你還小,又從來沒考慮過這些,將來就會懂了。我只希望通過這件事你能懂得,永遠(yuǎn)把自己放在最值得愛的位置,不要被任何名目輕易的綁架著去付出,只要自己強大健康起來,你身邊重視的一切包括關(guān)系也一定會跟著強大健康起來!”

  “哦……你考慮過?”牧之也不知為什么,順著話頭愣愣的問。

  顏晟安反應(yīng)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她在說什么,抬手就敲在她的額頭上:“給你講道理呢!”說著他忍不住笑了,“那么……”顏晟安突然轉(zhuǎn)了話題開始游說,“你現(xiàn)在不能按原計劃讀博了,要不要,嘗試下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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