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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長生

第九十六章

覆長生 微云疏影 2142 2019-11-23 23:58:38

  殷姮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很清楚,殷長嬴說得沒錯。

  從君王的角度來說,對婚姻的忠誠,無疑是對國家的不負責(zé)任。

  因為誰都無法保證,你與愛人的孩子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掌舵這個國家,而不是把它帶向衰敗和滅亡。

  而對殷姮來說,假如她在這個世界有了喜歡的人,與對方成親,也無法保證對方不會因為她的力量、地位乃至權(quán)力,滋生更大的野心。

  正如宋太后的情人那樣。

  剛到宋太后身邊的時候,他想過自己能封侯嗎?肯定想都不敢想。

  但現(xiàn)在,他不僅是安信侯,手握重權(quán),還試圖染指宋太后手中代掌的王權(quán)。

  權(quán)力的誘惑太大,而欲望本身卻又沒有邊界,膨脹和驕狂的滋長簡直就像日升月落的道理一樣尋常。

  正因為懂得這一點,漫長的沉默后,殷姮抬頭,望向殷長嬴,認真地問:“大兄,我可以不成親嗎?”

  反正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本就不會長久地留在這里,沒必要發(fā)展一段過于親密的關(guān)系,不是嗎?

  “自然可以。”殷長嬴緩緩道,“但你應(yīng)有一定的消遣。”

  殷姮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我有很多事情做??!打坐、修煉、研究內(nèi)丹、探索地質(zhì)、改良作物……”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殷長嬴抬手,頓時停住了。

  只見殷長嬴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這都不是消遣?!?p>  “可——”

  “正事是正事,修煉是修煉,消遣是消遣。”殷長嬴凝望著她,神情冷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阿姮,你當分清?!?p>  殷長嬴也是個工作狂,處理政務(wù)加修煉巫力,每天至少要用掉他三分之二的時間,甚至更多。

  但他也會宴請群臣,會欣賞歌舞,會縱馬游獵,會臨幸美人。

  哪怕他壓根不會去記喝得是什么酒,聽得是什么曲,打到了什么獵物,睡過的美人又長什么樣子,可他仍會去做這些事。

  對他來說,這就是放松的方式,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絲調(diào)劑。

  只要不影響朝政,隨他怎么找樂子,打發(fā)時間都行。

  殷姮卻沒有。

  她的生活無比單調(diào),除了修煉,就是做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態(tài)。

  弓弦一直緊繃,尚且會斷裂,何況人呢?若天底下沒有值得令自己輕松、愉悅、感到舒適的事情,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酒色財氣,騎射駕馭,琴棋書畫,華服美飾,賭博斗技,男女之歡,龍陽磨鏡……這些都可以是愛好。

  就算把工作當愛好,我愛工作,工作使我快樂,我就是喜歡加班,那也沒關(guān)系。

  殷長嬴自己本身也是這種人,動輒看書看奏折到深夜,他能理解。

  但一個人的生命中,若是只有工作和修煉,無疑不正常。

  這也是殷長嬴偶爾會覺得奇怪的一點——殷姮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愛好,而且在拼命約束自身的一切欲望。

  她給自己畫了一個界限,然后謹慎地呆在那個圈子里,小心翼翼,不肯逾越雷池一步,仿佛一旦踏出去了,就是天大的錯誤。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教導(dǎo)她,你可以享受權(quán)力和地位帶給你的一切,只要不沉迷其中,失了分寸,那就沒問題。

  而這些話,從沒有人和殷姮說過。

  殘存的記憶告訴她,在落入這個世界前的最后幾年,她永無休止地奔走于一個又一個危險的地方,化解一場又一場足以造成巨大災(zāi)難的危機。每一次都拿命去拼,從來沒有休息的時候。

  但她沒辦法停下來。

  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她,你是“天醫(yī)”??!能將不可能之事,化為可能,億萬年才出一個的“天醫(yī)”。

  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都在等著你的拯救,你怎么能停下來呢?

  竭盡全力,幫助別人,是她最初也最純凈的意愿,她從沒為此后悔過。但最后,卻成了捆綁她的枷鎖。

  為了這個崇高的使命,她放棄了一個年輕女孩子該有的全部愛好,再也沒碰過喜歡的樂器,沒臨摹欣賞的畫作,沒去看心儀的電影。就連逛街,好像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陪伴她的,除了人們崇拜、期盼和感激的眼神之外,就是隱藏在暗處猜疑、怨恨、不滿的目光;是審查團一次又一次對她心理與精神狀態(tài)的觀測、分析和評估報道;是陰影之中,有人用無數(shù)起慘案測出了她實力的極限,然后用陰謀耗盡了她大部分的力量,用意外制造她的死亡。

  “我——”殷姮的眼眶有些熱。

  她閉上眼,試圖將眼淚逼回去。

  明明心中有無數(shù)話想說,最后,殷姮卻只是低聲道:“對不起?!?p>  她不該因為自己是“未來人”,享受慣了高科技的便利,以及高度自由世界的福利,內(nèi)心里就無意識地帶著一絲優(yōu)越感,認為自己超出這個時代很多,與他們不是一路人,并在潛意識里把帝制批判得一無是處。

  哪怕對殷長嬴,她的態(tài)度也很疏離。

  她尊重對方的力量和智慧,卻討厭對方“君王”的身份。

  向王權(quán)屈膝,本就是她無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她從不主動去找殷長嬴,也絲毫不關(guān)心對方的狀態(tài),完全不理會對方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

  因為她覺得,反正不管什么事情,憑殷長嬴的能力都能解決。

  更何況,殷長嬴身邊圍著那么多人,個個都成天揣摩他的意思,最大程度在他面前表現(xiàn)。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她自己默默地做事,為改善百姓的生活盡一份力,不就好了嗎?

  假如不是她的愿望需要靠殷長嬴才能實現(xiàn),對方又擁有與她匹敵的實力,她估計理都不會理這些人,自顧自就走了。

  這本就是她最開始的計劃——假如沒有那場意外,令殷長嬴覺醒的話。

  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任何一個封建皇帝,不去找他們的麻煩,推翻帝制建立自由社會就不錯了,怎么可能湊上去為他們效力?

  哪怕是現(xiàn)在,也是殷長嬴喊她,她才來,不喊他,她就當作沒這個人存在。

  可她萬萬沒想到,最后,竟是殷長嬴告訴她,你不要把自己繃得那么緊,工作和生活需要分清。

  雖然知道,他說這話的用意,其實是不希望她道心出問題,影響他的后續(xù)計劃。

  但帶有目的的關(guān)心,難道就不是關(guān)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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