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勒穿著灰色的毛衣,白襯衫從毛衣的領口和袖口微微漏出來,柔軟的頭發(fā)下面是寬闊的額頭,帶著冷冰冰的光澤,這是一個眼睛很大,眉毛離眼睛近的長臉少年。
此時轉(zhuǎn)身,薇在他眼中看到了溫熱的柔情,然后他站了起來,笑著問薇:“你是一位畫家?”
“我的工作是畫畫?!鞭庇X得這么說較為合適。
“那我們以后會是同行了。”少年的聲音有些興奮。
薇笑了笑,看來這并不是一個安靜的少年,于是問他:“這幅畫是你畫的?”
“是,你覺得怎么樣?”
“很像他?!?p> 阿迪勒請薇走近觀看他的畫作,薇看到畫作下方寫有《2013年5月17日作》,笑了:“很有他的風格?!?p> “來這里的人都是來找爺爺?shù)模苌儆腥藭臀艺f話?!辈恢罏槭裁?,阿迪勒依靠著桌子,看著薇的側(cè)面,覺得心跳突然加快了。
“你住在白森林里,喜歡黑色?”
“這是爺爺?shù)募已??!?p> 蘇拉熱畫像的旁邊,掛著一幅全家福畫像,一家四口,三代同堂,素描。
“沒有你奶奶嗎?”
“我沒有見過我奶奶?!卑⒌侠战忉屨f。
“抱歉?!?p> 那天回到住的地方后,薇的郵件里收到了一封來自巴黎的訂單,一家營銷預算不多的化妝品集團請薇以“花園”為題,替他們明年春天要上市的經(jīng)典香水“綠水”發(fā)布會宣傳冊花幾幅圖,得知薇目前身在異國,他們希望,能在下周末開一次視頻會議,在這之前,他們會把香水試樣先寄過來。
薇一邊閱讀郵件,問大衛(wèi)該不該接這個工作,大衛(wèi)反問:“為什么不接?”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一些氣味?!?p> 大衛(wèi)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糾結的,一邊分配意面,一邊消除薇的顧慮:“你現(xiàn)在有我啊。”
“你們打算在下張專輯的時候,向博物館借那兩件樂器嗎?”薇把郵件的附件下載下來,打算晚些時候再看。
“這很困難,之前阿加利已經(jīng)通過音樂協(xié)會的領導向文物部門那邊申請過,但失敗了?!?p> “喔?!?p> “但能親耳聽一次它們的聲音,對我們也很有啟發(fā)。”
周一,薇背著畫板行囊和大衛(wèi)同時出門,為了照顧薇的胃,大衛(wèi)會在頭一天晚上準備好便當悄悄放在薇的包中。
“需要我送你去嗎?”
“不用?!?p> 風很大,天氣陰沉,薇本來在咖啡館預定了一個位置,但坐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角度并不是很好,于是決定先走走看看。
從熱鬧的市區(qū)一直逛到了出租車來不了的地方,坐牧民的馬車饒了一圈,在離能看見“白森林”稍遠的西面山坡上停下了,這是一個好位置。
草地,露出黃土的水洼,山坡下,那銹紅色屋頂?shù)牡桶∧疚菖赃?,野生的秋花秋草,疾風席卷著一切。
遠處的電線桿頭頂著變幻無常的行云,只看得一抹顏色的松林和水塔,白樺林里的木屋,一直延伸到自己眼前。
阿迪勒遇見薇,少年的心泛起了漣漪。
第一次,是在咖啡館出來的時候,阿迪勒替爺爺去買銼銷子,想和她打招呼,但她沒有聽到。
阿迪勒和咖啡店老板很熟,問剛才走的女客人什么時候來的?
咖啡店老板對薇印象很深,倒不是說因為地處偏遠,很難遇到大方的客人,她本就是美麗本身,更何況她確實很大方,定了靠窗戶的位置一個月。
阿迪勒每天早上都會去咖啡店問:“她今天來了嗎?”
老板兼店員扎曼庫克站在前臺,笑著搖頭。
爺爺工作的時候,阿迪勒會幫忙打下手,照相記錄,拍下最原始的情況,但她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有來了,或者不會再來。
阿迪勒覺得心里缺了什么,空落落的,但不敢問爺爺,也不能問咖啡店老板她的電話,只能站在門口望著對面的街道發(fā)呆。
也許是念念不忘,終于有了回應。
星期五,從學校回家,坐電車的時候,又看到了她,一個人背著包混在人群中,只看了一眼,阿迪勒就認出了她,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卻只能擠到車廂最后,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周末,做完了爺爺交代的打掃衛(wèi)生的事后,阿迪勒去了咖啡館,要了一杯拿鐵,跟老板借了本書看,也許是陽光太好的緣故,沒看多久,趴在桌子上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扎曼庫克正看著自己笑。
那好像真的是她,我的天吶,不會是在做夢吧!
薇轉(zhuǎn)過頭看,阿迪勒坐在靠窗的本來自己預定的位置,一臉茫然,沖他點了點頭。
“請您清點一下?!痹鼛炜嗽陬A定會員本上劃掉薇的名字,把定金交給薇。
薇看阿迪勒一臉困倦,跟扎曼庫克說:“他的算我賬上吧?!?p> 阿迪勒耳朵通紅,生怕被薇發(fā)現(xiàn),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連忙搖頭:“啊,不用,我請你吧?!?p> “結賬吧?!?p> 這句話聽起來很酷,阿迪勒覺得,要是是我說的就好了,這本來該我說的。
“你是專門過來退會員的嗎?
“是?!?p> “那你不會再來了?”阿迪勒話說出口,覺得好像哪里不對,又問:“他們也不來了?”
“嗯,你們家的白森林是誰種的?”薇站在街邊等出租車,一邊和少年閑聊。
“是奶奶?!卑⒌侠章牋敔斦f過,那片森林在爸爸小時候就已經(jīng)種下了,爸爸和媽媽因為工作原因去了巴黎,作為長孫,是跟爺爺一起長大的。
上次她問自己有沒有去過南法,自己忘記回答她,去過。
薇喜歡鄉(xiāng)下,可是不喜歡下雨,尤其是因為粗心大意沒有帶傘,好在可以在那個小木屋躲一躲,把畫具放進背包后,背著畫板慌忙跑向木屋,草太滑,差點跌倒。
薇沒有注意檐下還有一個人,阿迪勒更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薇,難道是天意?
“你怎么會在這里?”
衣服濕了一半,只顧打理濕了的頭發(fā)、正在郁悶該怎么回去的薇嚇了一跳,阿迪勒頭頂著背包正看著自己笑。
靠著墻,看著越發(fā)急促的狂風暴雨,薇心里有些許煩躁,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少年在和自己說話:“工作,你呢?”
荒野之外?確實是藝術家會選的地方啊,只是,之前為什么不告訴自己呢?
“你最近一直在這里畫畫嗎?”阿迪勒靠近了問。
好像也不是啊,只是今天又來了。
薇告訴他:“沒有。”
阿迪勒心里有些不高興,為什么不對我說實話,你說你不會來了,但是又來了,女生都是這樣奇怪的嗎?
“雨好像暫時不會停???”
薇點了點頭:“這里的雨都是這樣嗎?來得這么急?!?p> “天黑之前總會停的?!卑⒌侠沼梅ㄕZ說。
“嗯?!鞭便读艘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