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駿佑離開以后,悲傷一直伴隨著她左右,從在琴行見到她的那次算起,那種深入骨髓的傷痛儼然成了她的一部分,像是融入了她眼睛的顏色,幽黑深邃不見底。
她總是讓自己想到,阮文森離開之后,那個想把自己雪葬了的冬天,雪下得那么稠密,那個自己,好像在雪中消失了。
屋后的樺樹在劇烈搖晃,嘩啦一聲,裝有母親畫像的相框掉了下來,南芳只好放下清理庫存的工作,有些事情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是這些年刻意為之的結(jié)果。
風(fēng)暴的摧枯拉朽,讓南芳記起在病榻邊等待親人死去那既痛苦又可怕的時候,聲嘶力竭的,自己的尖叫。
南芳起身抬頭便看見薇進(jìn)來,心里一慌,不知道她來干什么,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那似乎是不能觸碰的避忌,于是換上笑臉:“早,要喝咖啡嗎?”
早?
薇心里一愣,尷尬陌生人之間的問候就是這個樣子,從包里取出一瓶香水,遞給南芳:“我有個朋友在馬拉喀什寄給我的,但我很少用香水,想送給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南芳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謝謝?!?p> 看得出來,她很欣喜,雖然近在眼前,可是她的身影仍然凝固在昨日雨中灰色的雨薔之下,薇覺得,這是自己送她這支香水的原因。
Mia在桌子上吃午飯,準(zhǔn)確地說是喝牛奶,南芳端著咖啡和自制的蛋糕,示意薇:“我們到那邊坐,你還沒吃飯吧?”
薇搖了搖頭:“不,我吃過了?!?p> 南芳開始自顧自地,小口地吃著蛋糕,此時門外,天氣寧靜而柔和,微風(fēng)在輕輕吹動。
薇問:“我有個朋友告訴我,這里以前有一片紅樹林,很漂亮,但我一直沒有找到,你知道在哪里嗎?”
“不知道?!蹦戏家恍脑诘案馍希号I(lǐng)桌的Mia。
薇一顆心沉入海底,仍然不死,不可能不知道,是不知道,是不想去回憶,還是不想記起他?如果是不想記起,那又是為什么,那天,她說她過往的愛情好像經(jīng)歷了一場熔巖浴??蛇@張冷媚鋒利的臉,不會規(guī)訓(xùn)于任何他人的標(biāo)準(zhǔn)、任何世俗標(biāo)準(zhǔn),更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即使那次在酒吧見到她和那個叫在東的男子,倒未必會擔(dān)心那人會玩弄她的感情。
那么,她真是只為真我活著的那種人了,但是,薇覺得此刻黑膠唱片里的聲音有些皺巴巴的,也許是自己此刻的心情所致?
茶幾上,是一束新鮮采摘的鮮花,她小口喝著薄荷茶,一杯,又一杯。與她對視,她突然亮起的笑容,讓人迷失。
南芳討厭眼前這個女人,某些方面,她現(xiàn)在面對的困境自己也曾經(jīng)遇到過,那種每天都閉著眼睛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假裝看不到,不想看到的時候的樣子。
可那種悲傷,對李駿佑的思念卻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種憂郁的狀態(tài)持續(xù)的時間太久了,真是可笑。
女人,停止吧!停止對自己撒謊!停止自欺欺人。
要走的時候,南芳問薇:“明天孤兒院有活動,你有空的話,能不能來參加活動,一起幫下忙?”
“好,我會到的?!?p> “那,再見了。”
“再見?!?p> 回去的路上,薇整顆心忐忑得放不下來,為什么會答應(yīng)她,為什么,那本日記里的她,和現(xiàn)實(shí)中,在自己面前的她是一個人嗎?
她和李駿佑之間曾經(jīng)色彩濃烈的愛情,經(jīng)過歲月的磨蝕,似乎早就不在鮮明了,眼前又浮現(xiàn)那個叫在東的男子的臉,還有阿照。
是因?yàn)椋瑦圻^太多人的緣故嗎?
答應(yīng)她的請求,是否只是因?yàn)榇丝绦刂屑聞又膶δ切┖⒆觽兊膽z憫呢?如果是這樣,這倒并沒有什么好令自己吃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