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跟著戴小青滿街考察動態(tài)時尚，疏于鍛煉，林慧有些體力不支。
“小青同學(xué)，我強(qiáng)烈要求補(bǔ)充能量。”
“時間還這么早，你就要惦記起吃？”戴小青對“吃”從來都嚴(yán)格控制，“老天對你還真好，你是我見過最喜歡吃的瘦子，別人吃起東西來要斤斤計較熱量，稍微一過就滿心罪過?！?p> “人活一世，吃是大事。我就再胖也是這條宗旨?！绷只垩劬σ呀?jīng)開始掃描吃飯的地方了，“對了，我聽同事說，有一家私房菜，好吃得不要不要的，我們要不要？”林慧伸過兩根手指做筷子狀。
“只要說到吃，你兩只眼就閃著餓狼的寒光?！贝餍∏嗖皇r機(jī)揶揄一把。
“管它餓狼寒光，還是女神光芒，只要閃閃發(fā)光就行，bling~ bling~我喜歡?！绷只坌Φ貌灰詾槿弧?p> 當(dāng)倆人歡快的奔向目的地的時候，天公忽然鬧性子，說變臉就變臉，讓人猝不及防，狂風(fēng)突起接著噼里啪啦的一陣急促雨，路上行人紛紛尋找遮雨避風(fēng)港。
等找到屋檐避雨，林慧和戴小青都濕了半身，但這并沒有影響林慧的快樂。戴小青就不同了，一邊甩一頭秀發(fā)，一邊拍打裙擺上的雨水，對老天的善變怨聲載道。一個小孩“噌”地往人滿為患的屋檐下擠進(jìn)來，惹得戴小青大惱：“擠什么？！趕著投胎呀！”，罵完身子一點(diǎn)都不讓。林慧看著小小個子孩子，身子往里擠了擠，把小孩拉到自己身邊來。
“你好大脾氣，小孩子嘛。”林慧嗔怪戴小青。
“冒冒失失，擠得我身上臟死了?！?p> 林慧仔細(xì)看了下身邊的小孩，確實(shí)像個臟猴子，一臉的機(jī)靈和無所謂顯而易見是個調(diào)皮搗蛋的主兒：“咯，給，擦擦臉”林慧從包里掏出紙巾溫和地遞給小朋友。
“謝謝姐姐，你真好！”
聽到小孩叫林慧姐姐，戴小青發(fā)出一聲冷笑。
沒想到有些小朋友接著又說：“不像有些阿姨，一把年紀(jì)還裝公主病。”
戴小青一聽，急了：“臭小子，說什么呢？想吃螺絲？”
戴小青屈起食指和中指就準(zhǔn)備敲，林慧被小孩的大人口氣逗得忍俊不禁，一看戴小青真生氣了，趕緊勸道：“算了，怎么跟小孩計較，人家也沒說是說你啊?！绷只凼箘艑π∨笥颜Ｑ劬Γ骸笆遣?，小朋友？”
皮孩子抬頭看天不語，一臉倔強(qiáng)摻雜著一絲勝利的得意。
雨來得急去得也快，但天空的陰沉沒有散去，路上的車輛都亮起了車燈慢行。
“姐姐再見！我們老師說良禽擇木而棲，好人也要擇友而交哦?！毙『⒏只鄣劳暝僖娨涣餆熍苓M(jìn)人群，小小的一個人兒一張嘴巴真是厲害得了得，長大了說不定是個舌戰(zhàn)群雄的豪杰。
戴小青氣得干瞪眼。林慧忍住笑說，“真是的，熊孩子故意氣你，你還真氣，不就上了他的道?！?p> 找到私房菜，離飯點(diǎn)還早，但已陸陸續(xù)續(xù)的進(jìn)客人了，林慧她們居然還不算早的，由此可見熱愛美食完全可以不分時間。
首先上的一道菜是店里的招牌“錫紙海鮮燴”，新鮮海鮮用用姜醬醋腌好燜在錫紙里放在電磁爐上的玻璃鍋里，期間不加一滴水，全靠水汽讓海鮮熟透。
時間差不多，服務(wù)過來有細(xì)細(xì)牙簽把錫紙?zhí)羝扑洪_，一股海鮮的鮮甜直撲過來，蝦蟹紅通通的誘人，鮑魚肥嘟嘟的向主人招手，林慧咽口口水，好想立馬就動筷子，無奈服務(wù)小哥還在有條不紊的一層一層鋪上用油煸香的蒜末。
看到鋪上蒜末，戴小青的眉頭微蹙。林慧則是“蒜頭大軍”的推崇者。
吃的時候，林慧見戴小青用筷子撥掉蒜蓉等調(diào)料，覺得可惜：“你今天有約會嗎？”
“跟誰約會?。俊?p> “那就不要撥掉蒜蓉，沒有蒜這道菜就失去了靈魂?！?p> “我不想吃，等下一口蒜臭?！?p> “沒事的。第一，你沒有約會，熏不到別人。第二，我也吃了，聞不到。我們這叫臭味相投。”林慧夾起一塊滿滿蒜蓉的蟶子肉：“來，張嘴，讓你嘗嘗舌頭觸電的感覺?！?p> 林慧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戴小青皺著眉頭隨著咀嚼慢慢舒展開：“是吧，好吃吧。”
“嗯，好像還不錯?！贝餍∏嗨闶墙邮芰肆只鄣母脑?。
“林慧，你真幸福，天天都這樣開心嗎？”
“誰還能沒有煩惱啊，只是我這人心眼小，裝不了多大事，比如，看見好吃的就光想好吃的。實(shí)在碰到難過的事，就睡上一覺，對自己說，一切等明天再說，明天一切都會好的。我會自己給自己的心靈煲雞湯?！?p> 戴小青呵呵發(fā)笑：“你還真沒經(jīng)歷過事，你遇到的事還叫事？從小就被父母養(yǎng)在象牙塔，現(xiàn)在又被你老公捧在手心。你呀，不知人間疾苦?！?p> “你不也一樣，年紀(jì)輕輕，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女強(qiáng)人，長得又人見人追的漂亮，你生活得順風(fēng)順?biāo)?，說起話偏要老氣橫秋?！边@家私房菜火成網(wǎng)紅是有道理的，太好吃了，林慧幾乎沒空多搭腔，一門心思全在桌上。
戴小青就完全不同，優(yōu)雅的細(xì)嚼慢咽，在她的表情里完全分辨不出菜肴的好壞。她吃的也很少：“看你吃飯會誘發(fā)別人的食欲，你可以列入減肥禁忌?！?p> “哈哈哈，你苗條得很，擔(dān)心什么，成不了你的禁忌?！?p> “我如果像你這樣放縱，早完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沒吃飽過?！?p> “啊，這么辛苦嗎？你可以健身啊，再怎樣也要對得起胃啊。你知道嗎？一頓美食可以讓人分泌多少多巴胺？”
“胡扯，吃你的吧，反正你還有太多空間?！?p> “我說，你怎么還不交個男朋友，是不是你太漂亮了，嚇得男人不敢靠近你??？”
“你這么漂亮，怎么就有人靠近？”
“誒，少來，我們不是一個級別。不要扯開話題，正面回答。你媽不催你的嗎？”
“不提她，吃東西。”戴小青的臉色瞬間轉(zhuǎn)陰，強(qiáng)硬轉(zhuǎn)移話題。
高中畢業(yè)后，戴小青和林慧分別去了兩個城市上大學(xué)，開始還有書信聯(lián)系，大一暑假，戴小青好像突然人間蒸發(fā)，去她家找人也搬家了，失聯(lián)多年后，也就是前兩年她突然開了個服裝工作室才又重新聯(lián)系，失去聯(lián)系的那些年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絕口不提，林慧也就不問，至于男朋友的事，林慧今晚才第一次問，她知道她身邊的男人不斷，但沒有一個是她肯認(rèn)真交往的。
“也是，這么漂亮的一朵花要落誰家，誰不樂死。想當(dāng)年，你可是把男生一片一片的迷倒，特別是那個賈誼，為了追你，一天到晚拍我的馬屁。哈哈哈......那時候真單純，喜歡就是喜歡，不會多想，不問結(jié)果只一門心思的喜歡就好。”
聽林慧說起賈誼，戴小青臉上也漾起笑意，眼睛失焦地望向天花板回憶道：“那時候，放學(xué)他就跟在我們后頭，他不敢跟我說話，盡找你搭腔，弄得蘇遠(yuǎn)二愣子似的吃醋?！贝餍∏嗤蝗环磻?yīng)過來似的問道：“你跟蘇遠(yuǎn)，怎么沒成啊，我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呢。”
林慧笑得很勉強(qiáng)，“都陳谷子爛芝麻的事，說它干嘛？”
“說來聽聽嘛，滿足一下好奇?！贝餍∏嗖豢?。
“那些年少懵懂事不提也罷，我現(xiàn)在可是嫁做人婦，不好再說這些，再說，我家醋罐子知道了不知又要發(fā)什么瘋?！?p> “哈，榮澤宇敢對你發(fā)瘋？給他十個膽，看他敢不！他是愛你才會吃醋，等他不吃你的醋，看你酸溜溜啵。”
“我才不喜歡男人吃醋，吃醋是因?yàn)樘珱]自信了。我就不吃醋。”
“哈哈哈，你當(dāng)然不吃醋，他眼里只有你一個，每次見到我，他眼睛都往天上看?！?p> “哈哈，不說這個，我跟咨詢個問題，你說我辭職好不好？”
“你沒病吧，好好的辭職干嘛？你家老公有錢能養(yǎng)你是他的事，你得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圈子，否則，終有一天他會厭倦只知道小小一方家庭天地與社會脫節(jié)的你，我跟你講，千萬別干瞎事。誰的主意？”
“我老公。我身體有點(diǎn)問題，本來呢，我媽老大一把年紀(jì)生了我和我妹，先天體質(zhì)就比別人差，現(xiàn)在醫(yī)生又說宮寒，比較難懷孕，所以他希望我在家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
“調(diào)養(yǎng)身體給他傳宗接代，他還真為你好！”戴小青一臉鄙夷。
“我覺得你誤解他了，他倒真的不是為了著急要孩子，他一直就很緊張我?！?p> “這是你們倆口子的事，我也不能多說什么，你自己要往籠子里鉆，你喜歡誰也阻止不了?！?p> “其實(shí)，我是真的蠻喜歡孩子的，你看今天那個小屁孩多機(jī)靈啊?！?p> “打住，說來就是氣。我告訴你，我很不喜歡小孩?！?p> “怎么會呢，小孩多可愛！”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戴小青身上的霸氣從來不掩飾。時而小女人，時而女強(qiáng)人，林慧覺得用迷一樣的女人來形容她再合適不過了。
戴小青實(shí)在是煩了榮澤宇左一個右一個電話的關(guān)心老婆，說話說得好好的，林慧就要接一個電話。戴小青不勝其煩，放林慧趕緊回家相夫去。
林慧是被人愛被人牽掛的幸福的女人，自己呢？！戴小青自信自己哪方面都比林慧優(yōu)秀，可是老天瞎了，為什么林慧可以那么幸福，自己卻要戚戚冷冷？
她開了一瓶紅酒，坐在陽臺無目的眺向不知深處的黑夜，紗簾迎著風(fēng)輕輕搖曳，時而拂過戴小青臉龐，稍作停留，像是無力鋪平她心事，嘆著氣又飄飄然蕩了回去。
命運(yùn)對她好像從來沒有過“公平”二字。從小沒有父親，連對父親的印象都沒有，她是帶著對別人有父親疼愛的艷羨中長大的。
跟著母親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是她從來不以為那是苦，有母親依靠，天就不會塌下來。但是就這點(diǎn)小小的幸福，老天也不肯給她。
即使到了中年，母親依舊秀麗動人，說媒的人不計其數(shù)，母親也沒有松過口。到她高三那年，一個腆著大肚子的油膩男人居然打動了母親的心，沒認(rèn)識多久就嫁給了他，他跟著母親搬到了這個男人的三層樓別墅。
從此，母親的世界就是她男人和男人兒子的。她沒有了母親依靠，但她有了漂亮的衣服和大把的零花錢。她的失落母親從來沒有察覺，她以為給了女兒物質(zhì)上的滿足就是給她幸福，她很滿意這樣的日子，哪怕男人對她漸漸不屑，男人的兒子把她當(dāng)傭人喝來呼去，她也一樣一臉溫和的笑著逆來順受，毫無怨言。
戴小青不止一次問她母親為什么要過這種日子，她想回到從前，母女倆清貧但快樂。
母親說回不去了，她習(xí)慣了。就像一只籠子里的鳥，一旦習(xí)慣了人的喂養(yǎng)，你就是再打開籠子，它也不會飛走的。母親就是籠子里那只打開籠子也不飛的鳥。
她記得那夜她聽到母親回不去的時候，無限悲涼的發(fā)誓，一定要賺很多錢，她要用自己的錢給母親打造一個自由自在的金絲鳥籠。
可是，她最愛的母親伙同她男人和她男人的兒子掐斷了她的青春，掐斷了她通往幸福的路。她的人生就像走在永遠(yuǎn)沒有盡頭的隧道，她恨，恨得咬牙切齒，恨得無能為力。
母親打電話來說，這些年身體越來越差，很想再見見她，怕來日無多。大概是人之將亡的悲憫吧，可是，戴小青永遠(yuǎn)也忘不了她需要她的時候，她那雙冷靜的眼睛，還有那漠然的轉(zhuǎn)身。
“你知道嗎？你的一轉(zhuǎn)身，就是我們的永別，從此生死兩不相見！”
夜晚寒意漸濃，戴小青沒有回屋的意思，單手撫臂搓了搓絲滑的酒紅色睡衣，晃了晃酒杯里血紅色的酒一飲而盡，接著她又把空杯倒?jié)M......
夜，把她剪影成一個孤獨(dú)，孤獨(dú)得想起今天遇到的那個熊孩子，如果他在，他肯定是個機(jī)靈的漂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