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36.
蘇遠的心臟似乎要驟停，腦袋幾乎空白的情況下還留有一絲理智，他輕輕的把林慧翻轉(zhuǎn)身來，用手搭在林慧的脈搏上試探，脈搏平穩(wěn)。
“慧慧……慧慧……”他輕聲的呼喚林慧。
“嗯……”林慧眼皮輕微的顫抖了幾下，似乎沉重的睜不開眼睛，夢囈似的“嗯”了聲，又睡去。
聽見林慧的“嗯”，蘇遠幾乎漏拍的心臟才逐漸恢復了節(jié)奏。
“慧慧，醒醒……”
“嗯……”林慧這一聲“嗯”比先前來得長一些，更顯得慵懶。
“慧慧，要睡咱們?nèi)ゴ采纤碧K遠輕輕的抱起林慧，生怕驚嚇了她似的。
蘇遠打了盆冷水，不停的用冰冷的毛巾給林慧抹臉，林慧那張秀氣得超凡脫俗的臉上顯得非常不適應，眉頭擰得緊緊的，嘴里偶爾發(fā)出很不情愿的嗯嗯唧唧，蘇遠不停的輕聲喚道：“慧慧……慧慧……”
慧慧絕對是上天賜給他的天使，他曾經(jīng)不小心弄丟了，他不敢想像再次沒有林慧的日子。當他低頭擰毛巾的時候，聽到一聲“蘇遠”，眼淚居然奪眶而出。
“傻丫頭，睡夠了？”蘇遠柔聲輕笑道。
“你哭了？”林慧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清澈的望著蘇遠。
“你睡糊涂了，好好的，我哭什么？大概是擰毛巾，水濺到臉上了?！碧K遠慌張的掩飾，“哭”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陌生了，記憶中只有大學時以為林慧移情別戀不再愛他的時候，醉酒狂哭過。
“你怎么在二爺爺?shù)臅克^去了，怎么回事？”蘇遠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這也是他最關心的。
“是呀！”林慧這才想起自己怎么在床上的，自己剛剛明明是在書房的，自己為什么會進書房呢？林慧努力回憶，頭稍微有些痛，“我好像聽見有嬰兒啼哭的聲音，聲音好像是從書房里傳出來的?！绷只壅f的時候，神情越來越緊張，蘇遠見狀，忙說：“怎么會呢？是不是左夜沒睡好，出現(xiàn)了幻聽。”
“哦，你這樣說，也還真有可能，我好像是在睡覺，我不是跟你說我有點累嗎？對了，我是在睡覺，然后就好像一直聽到嬰兒的啼哭，然后——”，林慧沒說完，嘴巴張的大大的，驚恐地問蘇遠：“我不會是得了夢游癥吧？！”
“夢你個大鬼頭，你是沒休息好。本來說帶你玩的是讓讓你也好好調(diào)整一下身體的，但是來了以后好像反而一直沒能很好的休息，這都是我的錯。我們明天就回去吧，你真的要把身體調(diào)養(yǎng)一下，身體太虛了，精神自然會差些?！?p> “真的明天就走嗎？”林慧有些不舍。
“我公司那邊有些事需要我回去處理，你喜歡這里還不簡單，來這里做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啊?！碧K遠打趣道，但他從沒想過林慧會來這樣艱苦的地方生活，不過命運的安排，誰知道呢。
“嗯，也說不定我就真來了呢！”林慧有些俏皮的說道。
蘇遠含笑望著林慧，眼睛里的柔情都要溢出來了。
“你的眼睛太深情了……”林慧戲謔道。
蘇遠一顆心天上地下似乎跋涉了千里，看到林慧恢復了些讀書時的影子，由衷地感謝上帝，哦，對了，他不信上帝的，但是看見林慧安然無恙并且慢慢的重回陽光活潑的自己，他愿意相信這個世界冥冥之中存在著某種神明的仁慈。
“眼皮好沉，我還想睡。”林慧說完哈欠一個接一個。
“這么早，別睡，要不，我們今天先回學校，明天就走了，正好收拾一下?！碧K遠不讓林慧再睡，這個屋子里透著奇怪的氣息，他不敢讓林慧再睡，但又不敢多言語，生怕嚇到林慧。
林慧說：“明天回吧，我真的有些困，再說我們又沒什么東西，根本用不著時間收拾。”
“睡得太早，等半夜就睡不著，還是等生物鐘該睡的時候再睡，你看今天的夜色很好，我們出去走走，再來也不知什么時候，別辜負了這么好的山中夜色?！?p> “好吧，那我們也得給爺爺奶奶留個字條啊。”林慧拗不過蘇遠，她扭頭到處張望，想找張紙和筆。
“對了——”林慧起身往外就走。
“去哪兒？”蘇遠緊跟著往外走。
“二爺爺?shù)臅坷锟隙ㄓ屑埡凸P?！?p> “不準去?！碧K遠脫口而出，幾乎是命令的口氣。
林慧狐疑地看向蘇遠，蘇遠從來沒有這樣失措粗魯?shù)貙λf過話，即使是在讀書的時候，高冷得目無旁騖，對林慧，蘇遠也永遠是一副溫文有禮的樣子。
蘇遠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轉(zhuǎn)而笑道，“你不是說不經(jīng)主人允許，不可擅入，你今天是第幾回了擅闖禁地了？”
“切，還不是你開的好頭嗎？”林慧癟嘴一笑，“說走也是你，但總得跟爺爺奶奶說一聲啊?！?p> “哈，不用了，看見我們不在家，他們自然知道，爺爺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繁文縟節(jié)他反而不喜歡?！碧K遠說道。
林慧只好依了蘇遠，山路讓月色照得如白晝般清晰，山里的空氣清冽沁脾。
也許是剛剛睡了一小會兒，林慧覺得格外的神清氣爽，反倒是蘇遠像是心事重重。
“公司的事很要緊嗎？”林慧問。
“一般的小事。”
“那你怎么這么著急？而且，看上去心事很重。”
“??！有嗎？我在你面前這么透明嗎？我總聽周圍的人說看不懂我，你是不是長了一雙透視眼，我倒要看看?！?p> 蘇遠走前一步，扳住林慧的肩膀，作勢要研究。
“小心哦，我會讀心術?！绷只矍涡ρ銎痤^看蘇遠，月華如水，打在林慧光潔的臉龐上。蘇遠怔怔地望著林慧，喃喃道：“不是讀心術，是偷心術?！?p> 蘇遠側(cè)背月光，高高的鼻梁在臉上拉出一個完美的小三角，整個輪廓在月光下越發(fā)的俊秀，深邃的眼睛透出成熟男人無比迷人的誘惑，林慧陷入蘇遠眸子的深潭無力自拔，山間除了一陣微爽的涼風拂過兩人的肌膚，萬物都早早的歇息，偶爾起伏幾聲昆蟲夢囈。
蘇遠扳住肩膀的手往下滑成一個圈，把林慧箍近胸前，“慧慧……愛你，從沒停止?！?p> “可我們都錯過了彼此?！绷只垡琅f仰著臉，柔聲道。
“我們不是正在糾正錯誤嗎？我不會再離開你?！?p> “你我現(xiàn)在還沒有這個權利?！?p> “相信你聽過，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犯罪。”
“那我正在這個監(jiān)獄里?！?p> “現(xiàn)在我來了?！?p> 兩人靜默了許久，林慧輕輕地推開蘇遠往前走，“走吧。”
“哦?！币幌蚶潇o睿智的蘇遠，這時卻像個聽話的孩子。
林慧走在前面，咬著嘴唇一語不發(fā)，她是多么渴望這個男人的懷抱，他點燃了心底最深的深情，她愛他，但是現(xiàn)在不能，她不要他背負任何污名。
回到學校，各自回房休息。
蘇遠睜著眼睛輾轉(zhuǎn)反側(cè)，為什么爺爺和林慧都說聽到嬰兒的哭聲，二爺爺?shù)降讓敔斪隽耸裁?？為什么林慧會昏睡在書房里？如果自己再晚點回去，林慧是不是也會像爺爺一樣長睡不醒？想想都后怕，他巴不得現(xiàn)在就送林慧回去，這些詭異讓他無法安睡。
一夜似睡非睡，到天光才迷糊的睡沉了，等到他醒來，一看手表，已是上午九點半了。蘇遠一骨碌爬起床，去敲林慧的門，連敲數(shù)聲都不見回答，蘇遠心頭一緊，退后幾步再飛快撞向房門，門從里面打開，蘇遠收不住腳步，一頭撲倒開門的林慧。
躺在地上的林慧驚愕地看著呼吸相聞的蘇遠，這樣近距離，連彼此臉上細軟的毛孔都能看得清楚，林慧濃密的睫毛底下，一汪清泓在忽閃，蘇遠情不自禁的吻向她的眼睛，鼻子……溫潤的唇謹慎地向下游走……
林慧聽見“咚咚”的心跳聲，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臟發(fā)出的聲音還是蘇遠的，她在等待他的唇尋找她的唇，蘇遠忽然停住，只聽他輕聲問道，“疼嗎？”
林慧忽地睜開眼睛，“??？”
蘇遠站起身問道，“摔疼了哪里嗎？”
“沒有，哪里都不疼?！绷只垡荒樀膶擂?，兩朵紅云飛上臉頰，這樣的嬌羞越發(fā)的撩撥人。
蘇遠突然飆出一句“你的睫毛好長?！?p> “你的睫毛也好長。”林慧說完迅速地看了蘇遠一眼，兩個人都繃不住突然大笑起來。
“你怎么那么野蠻，叫不開門就撞？”
“我叫了好久，害怕了?！?p> “害怕？我記得你好像是天塌下來也只會冷冷地不以為然。”
“是，我以前沒怕過什么，但是現(xiàn)在我害怕了謹慎了，只有愛了的人才懂得害怕?！?p> “謝謝你?！边@次林慧沒有回避蘇遠的眼睛。
“謝什么？”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這么重要。”
“謝你個小傻瓜！”蘇遠曲起食指在林慧的鼻頭輕輕刮了一下。林慧心頭一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一種依賴的幸福，一雙眼睛彎彎的盈滿笑意看著眼前這個外人看來無比高冷，其實無比溫暖的蘇遠。
路岑一在門口聞到了香味，興奮得心臟都漏拍了，鑰匙幾次都插不進鎖孔，“該死的鑰匙，我明天就把你換成指紋鎖。”
“好溫馨啊”沖到廚房的路岑一看到叮叮當當忙乎的兩個人，反而靜下來。林慧開著水龍頭嘩啦啦地在洗菜，蘇遠圍著圍裙正在顛鍋，頗有大廚風范。顯然兩個人誰也沒有察覺到回家的路岑一。
林慧回頭見路岑一，欣喜地沖到路岑一面前，一把熊抱，“你這家伙，怎么瘦了，別是想我想得吧?！?p> “臭美！我想蘇遠，哥們，我們也來個久別重逢的熊抱吧?！?p> 蘇遠揚揚手中的鍋鏟，很美式地聳聳肩，眉毛一挑，“回家第一件事，洗手?！?p> “哈哈哈……你這個校長當?shù)萌巳硕际悄愕膶W生了?！甭丰荒_后跟一靠，食指和中指一并，在額頭上一飛，“謹聽校長教誨！”
三人的笑聲把廚房擠爆了。
“我還沒有給小青打電話呢?！绷只勰闷痣娫捳f，蘇遠和路岑一對看了一眼，同時揚眉不置可否的一笑。
“怎么了？你們好像有拉幫結(jié)派的傾向??！”林慧說。
蘇遠還是一副不知可否的笑容，路岑一道：“你不說，我還真的沒有想起叫戴小青，說句你不愛聽的，我還真覺得咱仨才是一家人，其他是友人?！?p> 路岑一說完蹲下來逗空空，“空空，你說是不？”
自打林慧進門，空空就一直纏在林慧身邊，對將將才想起獻媚的路岑一，空空表現(xiàn)得極為“看人低”，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靠，你這養(yǎng)不親的狼崽子，慧慧一來就不理我啦！”
慧慧抱起空空笑道：“這就叫親疏有別，我是親人，你是友人。”
路岑一失笑：“報復心太重了啊。”
茉莉花的香味隨風一送，林慧深呼吸，“回家的味道的真好，這些天我一日三秋的想念你們。”
路岑一的眼睛一紅，轉(zhuǎn)身去找蘇遠，“你這丫頭什么時候?qū)W會了煽情，被誰帶壞了？”
林慧并未注意到路岑一的感性，她一直都太習慣了他一副不屑萬物的痞性。
陽臺上的茉莉開得正濃，林慧的幸福感也在心湖層層漾開，如果世間就此停當，她愿意。
今天的廚房是蘇遠的主場，路岑一只跟著打下手，林慧根本插不上，或者說這兩個男人根本就不讓她插手，她只有逗空空玩的份，空空倒是興奮得很，上蹦下跳極盡所能地取悅林慧。
酒酣飯足，路岑一似乎被空空的興奮傳染了，不停的拍照，一會兒跟林慧合照一會兒拉上蘇遠搞怪，這倒難為了一向高冷的蘇遠，林慧笑得直叫肚子痛。
“咱們?nèi)齻€要多拍點全家福?！甭丰恢Ш檬謾C定好時，跑過來左擁右抱。
“等等，全家福怎么能少了空空呢？”林慧喊道。
空空一聽喊它的名字，一躍而上，蹦進林慧懷里的同時就聽見手機不停地“咔”“咔”連拍。
路岑一查看手機照片，表情頗為滿意，意猶未盡，還不停地拉著兩個合照。
“我這才離開幾天，你怎么轉(zhuǎn)性了？”林慧壞笑去摸路岑一的額頭。
路岑一抓住林慧的手腕道：“丫頭，你回來了真好！”又轉(zhuǎn)頭對蘇遠說，“蘇遠，謝謝你，把丫頭找回了?！?p> 蘇遠知道路岑一的意思，點點頭，嘴角含笑地看向林慧，他的林慧是真的回來了……
但是，他卻說不清，心里怎么會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路岑一似乎還處在興奮中，不停地鼓搗手機里的照片，“入群去。”
林慧和蘇遠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我們仨，建了個群?！甭丰唤忉?。
林慧和蘇遠這才各自拿起手機，不得不說路岑一天生就具有藝術家的細胞，每張看似隨意咔嚓的照片，都寫滿了故事，尤其是三人的合照，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幸福，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都要溢出屏幕。
林慧念叨著群名字“我們仨”，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種不祥感，“怎么取這個名字？”
楊絳先生的《我們仨》林慧讀過不止一遍，先生一家相守相助、相聚相失，愛與痛的經(jīng)歷不知打濕了她多少紙巾。
林慧不愿說破心思，狡辯道：“我們家明明是四個。”抱起空空又道：“你這是種族歧視，我不管，改名?！?p> “蘇遠，你怎么調(diào)教的，幾日不見，這丫頭怎么橫了？”
蘇遠一臉委屈作勢投降。
茉莉花香一陣一陣的隨風送進屋里，空空上躥下跳地尋歡，屋子里仨的笑聲快要把屋頂掀咯……
人間的幸福莫過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