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枝,你母親是誰你知道嗎?”三人安靜地走在路上,顧思年冷不防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溫有枝低下頭,不說話。
木年察覺到溫有枝情緒略有不對,趕緊用手臂碰了碰顧思年,顧思年卻渾然不覺,只繼續(xù)盯著她,并且伸出了兩根手指將木年那只碰了自己手臂的胳膊推開了去。
木年知道顧思年不喜與人觸碰,但他顧不得那么多,他感覺到一些痛苦的回憶正從溫有枝腦中迅速匯集、膨脹。
“瑟瑟,快來?!?p> “瑟瑟,別哭了,娘親陪你放風(fēng)箏好不好?”
“瑟瑟,娘烤了你最愛吃的玉米餅,快來吃?!?p> “不要!放開我的瑟瑟!不要——”
“瑟瑟,快走——”
“啊——”
溫有枝喊叫道,與回憶中人的大喊重合在了一起。
她抱頭蹲下,哭喊著:“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你回來——你回來啊——”
木年被嚇了一,顧不得其他,將顧思年一把推開,雙手環(huán)著溫有枝,虛摟拍打她的背,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反復(fù)道:“沒事了,沒事了,我怕啊,有我呢。”
溫有枝身體微微顫抖著,可顧思年在旁邊人一言不發(fā),眉頭緊鎖。
木年狠狠地回頭瞪了他一眼,用靈力將聲音傳到顧思年耳邊:“我不管你猜到了什么,也不管你想怎么驗證,敢動溫有枝一下,我饒不了你?!?p> 顧思年聽到這句話,緊蹙的眉頭微微有些舒展,嘴角竟露出了一絲所有人都沒見過的冷笑與不屑:“你試試?!”
木年倏忽地站起了身,卻被溫有枝拉住了衣袖。她抬起頭,眼中還泛著些許淚光。
木年哪見過這樣的溫有枝,一下子慌住了神,不知該怎么辦。
顧思年也略有不忍,想伸手去扶她,卻被木年一掌推了開。
溫有枝愣愣地開口:“她走了,天上呢?!?p> 顧思年和木年都住了手,不知該怎樣寬慰她。
只見溫有枝突地站起了身,繼續(xù)向前走去。
顧思年盡管心中疑惑未解,卻也知不能再問下去了,住了嘴,跟上前去。
木年走到二人中間,不許顧思年再近她的身。
這些人就這樣帶著低氣壓,各懷心思地走到了溫家酒肆。
快到門口時,溫有枝表情瞬間一變,仿佛剛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的模樣,原來無邪的笑容又掛到了她的臉上,默默地走到他們的二人中間,開口道:“師傅,待會就要見到家父了?!?p> 木年和顧思年二人一愣,又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也連忙將自己心中那些暴戾、納悶、疑惑都先拋之腦后,換上了原本或冷漠或淡然的笑容。
“不行……師傅,你這樣會嚇到家父的,你溫和一點…”溫有枝擔(dān)憂地看著顧思年。
顧思年嘴角抽了抽,正要說什么,突然聽見木年嗤笑了一聲,而后又開口道:“你就讓他這樣吧,看起來也像個世外高人?!?p> “……為什么世外高人非得冷冰冰的一張臉?!睖赜兄δ?。
顧思年看著溫有枝,片刻后,微微堆砌起一個笑容。
笑容不長也不大,笑意也沒有深及眼底。像是許多年沒笑般生澀,但是不僵硬。
木年愣在了原地。
十年了,這樣的笑容消失十年了。雖然生澀,卻不勉強,不生硬,還是那樣的陽光,一如當(dāng)年。
溫有枝看著顧思年,感覺這陽光有點晃眼,微微偏開了眼。這陽光直愣愣地照在她的臉上,臉頰微微有些發(fā)紅。
顧思年又恢復(fù)了原來的面無表情。
片刻后,只聽溫有枝說道:“你…你還是…就這樣…吧…嗯…”
顧思年:“???有什么問題嗎???很丑嗎???”
溫有枝這次紅到了耳尖:“不…不丑…很…很好看…嗯…真的很好看!”
說完“很好看”,溫有枝的臉簡直跟火燒云一般,連忙別過頭去。
木年感覺再繼續(xù)聊下去,溫有枝整個人都要變成紅彤彤的太陽了,連忙岔開話題:“進去吧?!?p> 溫有枝慢吞吞地走進去。
一進去便聽見溫父的聲音:“兩位,打尖還是住店?——瑟瑟,你回來啦?!?p> “嗯嗯,父親,這兩位是我?guī)Щ貋淼呐笥??!?p> “朋友?”溫父愣了愣,看了下這兩位小伙子,眼神一凝,臉上卻不動聲色地?zé)崆檎泻舻溃骸吧呐笥?,那快進來,狗樁!好酒好菜給這兩位上一桌好酒好菜!——不知兩位怎么稱呼?”
“在下顧思年,這位是——家弟,顧木年?!?p> 姓顧?
溫有枝接話道:“父親!這位顧思年是我認的師傅,他雕刻木偶的手藝特別棒!您看,這就是他刻的木偶!”
刻木偶?
溫父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嘴上卻不停:“小女頑劣,承蒙大俠的照顧,只是小孩子,玩心重,這師傅…”
顧思年也在打量著這位溫父,接話道:“有枝聰慧,能有這樣一位徒弟是鄙人的幸運,鄙人不才,手藝不精,也只能刻一些粗糙之物?!?p> 顧思年說著,卻沒有把原先說好的木偶拿出來贈予溫父。
“兩位樓上請。”溫父及時岔開了這個話題。
顧思年和木年同時道:“多謝。”
溫有枝卻不忘正事,道:“父親,我想留二位在家小住幾日。今日叨擾良多,也未曾贈予什么東西回饋,不知……”
溫父了解自己的女兒,不等溫有枝說完,爽快地接話道:“不知兩位可愿在寒舍留宿幾日?也好讓我這個做父親的聊表心意。”
顧思年微微一作揖:“恭敬不如從命。多謝?!?p> 溫父擺擺手:“無妨,無妨?!?p> 交談間,溫父的眼睛卻不曾閑著,一刻不停地盯著這兩位來路不明的人,眼神諱莫如深,卻也藏的深,硬是讓人覺得他的眼神沒什么異樣。
晚飯過后,夜幕四合,溫有枝也回房休息了,顧思年和木年對視一眼,翻窗出店,直奔顧木而去。
他們要去轉(zhuǎn)運剩下的木偶。
“顧思年,有枝的心意,你不會不知道。”木年突然的開口。
他斟酌良久,還是沒有措好辭,干脆直接問了出來。
顧思年晃了晃神,隨后回道:“什么心意?師徒的情誼?”
木年看出這人在裝傻,不耐煩道:“別裝,人家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p> “……你怎么看?!?p> “怎么看?你覺得可能嗎?你是……”
“閉嘴,小心隔墻有耳?!蹦灸赀€沒說完便被顧思年打斷了。
“怎么,你還真打算把師徒關(guān)系再發(fā)展一層?”木年冷笑道。
顧思年皺了皺眉:“你這么關(guān)心她又是為何?!?p> “她是我主人?!蹦灸昀碇睔鈮选?p> “主人?恐怕不是這么簡單吧?!鳖櫵寄晖瑯訄笠岳湫?。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顧思年嘆了口氣:“我不忍傷害她,和她卻也不可能,而且她也有可能……”
顧思年及時住了口。
“知道就好。”木年道,“別入世太久就忘了自己的身份?!?p> “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xùn)?!鳖櫵寄曜呖炝藥撞?。
“呵?!蹦灸暌膊辉贍巿?zhí)。
兩人就這樣半假半真地聊著走到了顧木。
“開始吧?!鳖櫵寄瓿谅暤馈J忠粨],將顧木用結(jié)界護了起來。
木年看了顧思年一眼:“嗯?!?p> 兩人將所有的木偶雜糅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木球。
顧思年又是一揮手,將自己與木年以及這個巨大的球隱身了起來。
“快走,我的靈力撐不了多久。”
“得罪了?!蹦灸陮δ莻€球說了一句,然后踢了一腳那個球,球瞬間滾了起來。
如果溫有枝在這里一定會詫異,被這樣踢了一腳以后,這么多的木偶竟沒有一人有抱怨之聲,沉默地任由木年擺弄。
兩人一球就這樣在月黑風(fēng)高之時,將顧木最大的秘密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