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西南,中原與南齊、北楚三國交界地帶,妖魔山群峰疊翠,云遮霧繚,遠遠望去宛若仙境。
群山深處,離人峰上,司過盟總舵。
鳶棲崖邊懸空而建的長廊中,一個高挑消瘦的身影立在廊下俯瞰云霧微蒙的妖魔群山,濃眉微鎖,眸中含愁,負在背后的手中握著一個細小的竹筒。
一旁云翊望著他悲傷籠罩的消瘦背影,眼中滿是心疼。
長廊盡頭,藍白長衫、腰間別扇的云酆踏云乘風而來,停在慕籬身邊,將一張描有圖案的紙樣雙手遞給慕籬。
“公子,這是大哥剛剛傳回來的?!?p> 慕籬接過一看,那紙上畫著一副刺身圖樣,看上去既像一只展翅騰飛的墨蝶,又像一副張狂邪笑的閻羅鬼面,充斥著死亡和兇煞之氣,十分地詭異瘆人。
墨蝶起舞,有死無生。
燃影成焰,斷魂歸塵。
慕籬看向云酆蹙眉問:“蝶影?”
云酆點點頭。
慕籬了然一笑:“南楚都還沒徹底擺平,呂玄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摻和到中原來了嗎?”
南齊和南楚之間曠日持久的疆域爭霸雖仍在持續(xù),但因南楚內(nèi)亂到達不可收拾的地步,又請不到外援,呂玄趁勢大舉進兵,連戰(zhàn)連捷,占領(lǐng)了南楚大半疆土,南楚自此再無力與南齊對抗。
從前南齊一直被南楚牽制,無暇顧及中原,可現(xiàn)如今不同了,當南楚不再是威脅,呂玄就終于能騰出手對付中原了,也就意味著他們要防的敵人又多了一個,而且還是強敵。
“對‘蝶影’,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雖不多,但其性質(zhì)應該跟武德司差不多,是直屬呂玄的間諜機構(gòu)。他們當不至于天真到以為這樣就能除掉君侯,所以我也想不通他們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痹欺旱?。
慕籬蹙眉不語。雖然“蝶影”的活動范圍鮮少越過沭陽河界,但混跡江湖的誰人不知“蝶影”之名,畢竟它可是與中原的武德司齊名的存在,甚至比武德司的行動還要隱秘,唯有這“墨蝶”刺身是辨別他們的唯一標識。
不過這并不是普通的刺身,隨便描一只墨蝶在身上就可以。
燃影成焰,斷魂歸塵,這可是能要人命的鬼蝶,一旦觸發(fā),人就會在詭異的火焰里化塵歸土,連一片殘骸都不會留下。
所以,慕籬心中更加不安,應該說從收到兄長遇刺的消息開始,他那種不詳?shù)念A感就又出現(xiàn)了。
當前,北魏和竘漠在大周北境頻繁騷擾,南境大旱民心浮動,又有安戢武叛變蓄勢待發(fā),現(xiàn)在南齊又摻和進來了。結(jié)合南北兩境動蕩不安的局勢,慕籬直覺必將有大事發(fā)生,這種暴風雨來臨前的詭異寧靜讓他十分不安。
他知道敵人必定又在謀劃什么,卻又仿佛置身迷霧之中,抓不住其中關(guān)竅。
自天下分崩離析以來,亂世誰人不想進取中原稱霸天下,中原王朝與這些野心陰謀者明爭暗斗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邊境擦槍走火那是家常便飯,其中自然是以竘漠和南齊最甚。
現(xiàn)如今又添了一個北魏,可以說眼下的中原是腹背受敵。
所以,對慕籬來說,敵人在謀劃什么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敵人聯(lián)手。
他們一旦聯(lián)手,那目標十有八九就是直指大梁,那么現(xiàn)在南北兩境的亂象以及南齊“蝶影”的動作極有可能都是障眼法,是為了擾亂大周朝廷以及他們的視線,安戢武便極有可能是他們的馬前卒。
這安戢武可說是與楚天堯血緣匪淺,而當初九門暗中將所有與楚天堯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都處理了個干凈,卻唯獨留下了安戢武,當時他就推測,安戢武很有可能已暗中與九門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或干脆結(jié)成了同盟,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可憐安戢武還一直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野心,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恢復魏室江山,重新找回他的權(quán)位和榮華,卻不知他不過探路的石子,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慕籬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在北境掀起風浪的石元纓,又是一個貪戀榮華權(quán)貴而毫不顧惜蒼生的癡愚者,不禁感慨:“癡人哪~”
云酆聽明白了慕籬這話的意思,說道:“秦大將軍已領(lǐng)三千玄甲精銳屯兵在安戢武眼皮底下了,朝廷也正在調(diào)集討伐大軍,預計月底便可開往南境。若無意外,領(lǐng)兵者應是白樞相?!?p> 他看向慕籬面無波動的側(cè)臉,眼中猶疑了一下,接道:“……公子先前說,陛下此次派君侯赴南境巡視災情,實則是想助君侯再立軍功,如此一來,只怕君侯與白樞相之間的嫌隙會更深了。”
“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我相信兄長能處理好此事,現(xiàn)在我更擔心的是兄長的安危。”慕籬轉(zhuǎn)身看向云酆和云翊道:“無論‘蝶影’此番目的為何,對兄長終究是個威脅,誰也不知他們是否還會再次行動。”
云酆道:“有大哥一直暗中保護,還有百里將軍和陸羽,他們一定都會拼了命地保護君侯,就算是歐陽將軍,這次也為保護君侯而受了傷。公子的判斷是正確的,就算他受人脅迫不得已背叛了君侯,但他護君侯周全的心始終不曾變過,所以公子不必太過擔心。再說,不是還有洛少谷主在嘛~”
云酆腦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終究沒敢說什么“就算君侯萬一有個什么,只要他還有口氣在,人家洛少谷主都能給救回來”之類的話。
慕籬看向他,提及洛傾鴻,他倒是頗為欽佩和贊許的。
當初他到訪藥谷后沒多久,洛傾鴻就代替楚昱去了慕榮身邊,只因他不想讓楚昱夾在楚天承和慕榮之間兩難。慕籬得知消息后,亦為洛傾鴻的重情重義感動不已。
現(xiàn)如今,他幾乎已成了紫耀軍的首席軍醫(yī),平日里,他也能在紫耀軍府的軍政事務上提些有價值的意見,對兄長助益頗多。
“少谷主倒真是俠骨仁心,重情重義。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想來這也是楚公子的造化?!?p> 云酆感慨道:“誰說不是呢,沭陽王算是當初那場浩劫中最無辜的受害者了。天道好輪回,到底還是好人有好報,他能得遇洛少谷主這樣肯為他兩肋插刀的知己至交,也算是老天對他的補償了?!?p> 慕籬嘴角淡淡一揚,心中盤算:也罷,有那么多人,他還特意派了絕地壇和挾翼壇總舵兩個壇的人給云歿。有韓青和曲靖做幫手,想來云歿應該足以應付。
于是慕籬再次看向云酆問:“歐陽姑娘可有下落?”
云酆輕輕搖了搖頭,羞愧地低下頭揖道:“屬下無能?!?p> 慕籬淺笑:“九門既有心藏匿,必不會這么輕易就讓我們找到,不怪你們?!?p> 云酆看向慕籬,但見慕籬望向遠山幽幽道:“既如此,那就等九門主動現(xiàn)身吧。他們既早早地就在兄長身邊埋下了這枚棋子,想來必不會浪費。”
云酆、云翊領(lǐng)命:“屬下明白。”
如此一來,無論是兄長還是安戢武,亦或是京城,似乎暫時都沒有什么值得擔憂的問題了,剩下的便還是先前一直懸而未解的謎題了。
一個是那位神秘恩公,一個是九門掌門。
對于那位來歷成謎、動機也成謎的神秘恩公,云酆他們幾經(jīng)追查,卻仍未在朝中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人,對龍城那位神秘的密報之人也查無蹤跡。慕籬甚至也嘗試之前對九門掌門的套路,讓他們從死人上追查,結(jié)果仍然一無所獲。
一個人怎能隱藏得如此完美,連一絲半點的蹤跡都找不到呢?除非他根本不是人,但這顯然不可能,而且慕籬壓根也不信鬼神之說。
而關(guān)于九門掌門,他們的追查倒是終于有了進展。
當年追命九門突然崛起,黑袍面具的九門掌門也是在同一時間突然出現(xiàn)在江湖上的。照此推算,他們追查到了追命九門崛起之初現(xiàn)身江湖的第一批死士。
九門培養(yǎng)殺手的方法是最殘忍的死亡淘汰法,也就是同一批入門的人將在經(jīng)歷過地獄訓練之后進行分組決斗廝殺,直至其中一人死亡,每組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便是勝利者。
自崛起之年起,追命九門每年都會暗中吸納數(shù)批亡命之徒入門,基本以兩年為周期分別培養(yǎng),可想而知如此淘汰法培養(yǎng)出來的都是些什么人。
云酆將九門崛起那年亮相的第一批殺手逐個追查,發(fā)現(xiàn)九門掌門也是那一批中活下來的一個。
此外他還查到,那一批所有人都是通過其他渠道吸納入門的,唯有這九門掌門是楚天承親自帶進九門的,此人在死亡培訓期間也幾乎沒跟同一批的任何人說過話、有過任何交集,沒人知道他究竟是誰,來自何方,又為何會被楚天承親自帶回九門。
慕籬頗感意外,要知道,想在那個江湖人人“聞名喪膽”的追命九門中追查這些過往,難度并不比群雄逐鹿得天下容易多少。
所以,他在感到意外的同時,還對他們深表佩服,不由地再一次對云霆留給他的這筆寶貴財富感激涕零。
聽了云酆的匯報之后,他下了一個結(jié)論:“至少說明一個問題,此人對楚天承而言即便非親非故,但也必定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那他就必定跟楚天承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guān)聯(lián)?!?p> 慕籬看向云酆道:“即日起,暗中追查楚天承的過往,重點調(diào)查九門崛起之前的。若我推測無誤,他與九門掌門究竟是何關(guān)系,答案必然就在其中?!?p> 云酆領(lǐng)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