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蕭炎告訴楊延琪木南蕁有可能是四哥的女兒之后,她就總能從木南蕁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她不止一遍的在心中說道:這就是我們楊家的孩子,也只有我們楊家的孩子有這樣氣派,四哥生性灑脫,而他的女兒與之相比更多了幾許豪邁。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歸入楊家,一定也可以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駐守邊關(guān),成為宋朝的一名猛將,巾幗不讓須眉。
楊延琪不錯眼珠的看著木南蕁從遠處走過來,最終在蕭炎身邊坐下。接著面前的篝火的光亮,楊延琪忽然發(fā)現(xiàn),在木南潯明媚笑容的后面隱藏著數(shù)不盡的擔憂和哀傷。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竟然學(xué)會了掩藏情緒,強顏歡笑。這讓楊延琪的心中對木南蕁除了有自豪之情外,還有幾許憐愛。
她和幾個哥哥如她這般大的時候,雖然已經(jīng)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多年,可卻沒有如此重的心思。至少,他們的心里沒有負擔。
“楊姑姑,楊姑姑……”楊延琪望著木南蕁出神,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太過投入,以至于木南蕁說了許多話她都沒有聽到。蕭炎暗中又手肘碰了碰楊延琪,她才意識到自己出身太久了。
于是,楊延琪尷尬的笑了笑,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剛剛出神了。蕁兒,是在和我說話嗎?”
木南蕁聽到楊延琪對自己的稱呼后有點意外,今日在城樓之上,自己與楊家姑姑剛剛見第一面。那時候,她還對自己冷冷的不多說一句話。這才短短幾個時辰,她卻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對自己熱絡(luò)了許多。這讓她想起了正月初一那日,她與師哥在幻影堂門外偷聽到的那些話。
難道,師父將自己的身世已經(jīng)告訴了楊家姑姑,難道自己真的是楊家的孩子!
想到此處,她再次看向楊延琪的時候忽然覺得她們還真的是有幾分相似。或許她就是自己此生見到的第一個親人,木南蕁激動的險些熱淚盈眶。她顫抖著雙唇,扯著嘴角微笑道:“我剛剛是想問,今日城樓之上蕁兒是不是很聰明,很厲害??!”
楊延琪點點頭,用從未有過的慈愛語氣對木南蕁說道:“是,我們……不,是咱們蕁兒很厲害,姑姑看到你很開心!”
木南蕁的手心里密密麻麻的一層汗珠,濕冷,滑膩。她握緊自己的雙手,拼命地抑制自己心中想要抱一抱楊延琪的沖動?!肮霉糜袥]有覺得蕁兒與您,有幾分相似呢?!”木南蕁小聲的試探著問道。
楊延琪看著她心中悄悄的說道:我可憐的傻孩子,你是我的侄女,親侄女怎么會不像呢!可是,她卻也只能是在心中默默地念叨。她不能在此時將這層關(guān)系挑破,這樣太危險了?!澳闩c我年輕的時候,倒還真是有幾分相似!”楊延琪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回答道。
蕭炎看了看自己身側(cè)的兩個人,暗暗嘆了一口氣,起身說道:“我的身體還沒有復(fù)原,此時覺得有些累先去休息了。蕁兒,你陪著你楊姑姑說說話吧!師父先回去了!”
木南蕁聽到蕭炎這樣說,焦急的與蕭炎一起站起身來,說道:“師父,您那里覺得不舒服?我身上帶著師娘的藥,要不要徒兒給您……”
還沒有等木南蕁說完,蕭炎便擺擺手說道:“不妨事,就是有些乏了,你不必擔心!”
木南蕁點點頭說道:“也好,那您趕緊去休息吧!我……會陪著楊姑姑的!”
蕭炎走到楊延琪身邊,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后邁步朝自己的帳子走去。
她們二人目送蕭炎離開后,楊延琪率先走到木南蕁身邊拉起她的手說道:“外面太冷了,咱們到帳子里面去說。不知怎的,越看你越覺得親切。你與姑姑說一說你小時候的事情好不好?!”
能有這樣的機會木南蕁求之不得,所以她十分開心的點頭答應(yīng)了。
楊延琪親昵的拉著木南蕁的手朝自己的軍帳走去,兩個人聊了整整一夜。木南蕁將她從有記憶開始那一刻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地講給楊延琪聽。
假若,這世間所有的關(guān)聯(lián)都起源于一個誤會;假若,這被關(guān)聯(lián)的所有人都深深地陷入這個誤會之中,執(zhí)著難以自拔的話;那么有一天當真相被揭開的時候,我們面臨的將是一場無法躲避的災(zāi)難。
正如現(xiàn)在這樣,楊延琪自從金沙灘一戰(zhàn)后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開心過。她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木南蕁,她時而摩挲木南蕁的后背,時而撫摸鬢角,時而緊緊地握住木南蕁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這一夜聽著木南蕁的講述,楊延琪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小姑娘,從牙牙學(xué)語到蹣跚邁步,從小童垂髫到如今的亭亭玉立,她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
楊延琪想用這一晚上的時間,來彌補那沒有陪伴木南蕁長大的遺憾??慑e過就是錯過了,彌補過去還不如抓住現(xiàn)在。臆想和真實相距甚遠,有的時候還會背道而馳。
雁門關(guān)的雪接連下了幾日,嫩綠色的枝丫覆蓋著晶瑩剔透的雪花,寧靜富有生機。
不知道什么原因,遼軍在雁門關(guān)外駐扎多日卻遲遲不見動靜。這讓大家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只能嚴加戒備,增加城樓之上士兵的換防次數(shù)以防偷襲。
楊延琪的軍帳之內(nèi),蕭炎、歐陽靖和木南蕁等人圍著炭火而坐。蕭炎最先說道:“也不知道這蕭韃凜葫蘆里買的是什么藥,到現(xiàn)在遲遲沒有動靜。所以昨夜我和歐陽莊主商量了一下,怕是還要在你這軍營叨擾幾日。”
楊延琪笑著搖頭道:“兩位哥哥明顯是不信任我,怕我應(yīng)付不來,是不是?”
歐陽靖生怕她誤會,所以趕緊擺手道:“哎……我們可不是這個意思。你是官家親封的銀花上將軍,守護邊關(guān)這么多年,我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只是……多年未見,我們應(yīng)該好好聚一聚。你說,是不是?”
蕭炎接著歐陽靖的話,趕緊解釋道:“正是這個緣故,不然怎么會說是‘叨擾’呢!而且,我看你和蕁兒也甚是投緣。有個說話做伴的,難道不好嗎?”
提到木南蕁,楊延琪的目光一下就變得格外的溫柔,她看了看木南蕁說道:“還是哥哥們想的周到,那我就看在蕁兒的面子上,勉為其難的再收留你們幾日吧!”陣陣歡笑聲從軍帳之中傳來,這將是他們?nèi)松凶羁鞓返囊淮蜗嗑邸?p> 雁門關(guān)五百里之外,遼國將軍蕭韃凜的軍帳內(nèi)。
蕭韃凜身著圓領(lǐng)窄袖長袍,下著里褲腳蹬鹿皮長靴獨坐帳內(nèi)。旁邊就是他征戰(zhàn)沙場的鎧甲,隱隱的散發(fā)著銀色的寒光。蕭韃凜屏退左右之后,將手中的密函再次打開。
這封從都城寄來的密函,他反復(fù)看了多遍。
乾亨四年(公元982年)遼景宗駕崩,留下了十四字遺詔“梁王隆緒嗣位,軍國大事聽命皇后”。自此,蕭太后開始了她的攝政生涯。如今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卻始終不曾提及還政之事。她以為耶律隆緒依舊是當年那個聽話的少年,實際上那個少年早已經(jīng)變成了一頭懂得隱忍、懂得謀劃的狼。
五年前耶律奚底投到蕭韃凜的帳下,并暗中替耶律隆緒拉攏他為其辦事。一開始蕭韃凜礙著與當朝蕭太后的血親關(guān)系,不愿意背叛轉(zhuǎn)投。再者蕭太后這些年也的確是憑借著自己的政治才能和不達目的不罷不休的韌勁將朝廷撥亂反正。所以,蕭韃凜沒有背叛的理由。
遭受到蕭韃凜的多次拒絕后,耶律隆緒屈尊紆貴漏夜前來與他相見。
經(jīng)過徹夜長談,蕭韃凜忽然發(fā)現(xiàn)他面前的這個國主,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那個稚嫩的少主了。耶律隆緒極其認可自己母親卓越的政治才能,同時卻也擔心在朝堂之上多年一家獨大的韓德讓,有朝一日會把持朝政,禍亂朝綱。怕韓德讓將自己當做他的政治傀儡,甚至是取代自己的位置。
耶律隆緒將自己的處境和擔憂對蕭韃凜和盤托出,并且允諾不會借助軍隊的力量,逼迫當朝太后還政;更不會在親政之后,迫害蕭太后一黨的忠臣良將。他暗中在軍隊之中扶植自己的力量,只是為了防止小人在還政之際趁機控制軍隊,擾亂朝綱。也是從那一刻起,蕭韃凜決定追隨耶律隆緒。
三日前蕭韃凜收到少主的密函,密函中說十幾年前太后娘娘丟失了一件她此生最珍貴的寶物。如今,攜帶這件寶物的人就在雁門關(guān)內(nèi)的楊家軍之中。并于密函再三叮囑要謀定而后動,千萬不要沖動以免寶物受損。
在密函的最后,耶律隆緒還附上了一副人物畫像。蕭韃凜猜想,這一定就是少主在密函中提及的那位攜帶寶物之人。
他將畫像端在手中,仔細觀瞧。這畫中之人的眉眼看上去似曾相識,那種熟悉的感覺縈繞在心,他將自己身邊熟悉的人都想了一個遍也沒能找到與之相似的人。無奈之下,最終只能放棄。
耶律奚底的行蹤被宋軍識,以至破倉皇逃回已經(jīng)五日了。由于少主的這封密函,導(dǎo)致他原本的計劃完全無法實施。所以為今之計,也只能暫時停止攻城再做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