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緒是遼國的第六位皇帝。
身為耶律賢(遼景宗)的長子,他自幼便聰慧過人,通樂理、善詩文、精齊射,作為兄長他能愛護(hù)幼小,作為兒子他敬重父母,作為皇子他又能善待宮人。耶律賢看在眼中喜在心頭,他這個長子既有中原漢人所崇尚的“恭謙禮讓”,又有契丹族勇士所具備的勇猛和機敏。再加上其母蕭皇后卓越的政治才能,年僅十歲的耶律隆緒被遼景宗耶律賢于乾亨二年(公元980年)封為梁王。這也是在昭告天下,他對于這個皇子是寄予厚望的。
乾亨四年(公元982年)秋,九月二十四日,遼景宗病逝于云州焦山行宮。九月二十五日,耶律隆緒即皇帝位,由其母蕭太后暫攝朝政。
蕭綽知道“主少國疑”這四個字,所以她必須拉攏依靠朝中重臣才能對抗那對于皇位虎視眈眈的宗親。耶律斜軫在遼景宗在世時深受器重,是遼國的南院大王。韓德讓時任南院樞密使,是遼國漢臣之中權(quán)勢最大之人。耶律斜軫是蕭綽的侄女婿,韓德讓與她在少年時曾有婚約。
在如此微妙的關(guān)系之下,他們兩位朝之重臣在耶律隆緒即位之初的那段時日,成為他們母子二人最大的依仗。
韓德讓與耶律斜軫受顧命輔佐蕭綽,三人經(jīng)過秘議之后,先是誘敵深入而后出其不意地奪取了始終覬覦皇位的各路諸侯和宗親的兵權(quán)。
自此,大遼國的皇太后蕭綽開始了她長達(dá)27年的政治生涯。
統(tǒng)和十七年(公元999年),耶律斜軫病逝。如此一來先皇欽點的顧命大臣便只剩下韓德讓一人,多年來他憑借著過人的謀略和治世之才為大遼國帶來了繁榮和興旺。再加上他與皇太后蕭綽之間那些說不清的關(guān)系,朝堂之上便出現(xiàn)了他一人獨大的局勢。
耶律隆緒多年來對韓德讓也是恭敬有加,即便是在他一人獨大的局勢愈演愈烈的情況之下,私下里耶律隆緒和韓德讓的關(guān)系仍舊極為親近。
作為臣子,韓德讓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權(quán)勢通天、功高蓋主而對少主傲慢無禮,反之他這些年每每與蕭綽談?wù)搰碌臅r候都會帶著耶律隆緒,碰到少主不明白的事情韓德讓也會為其耐心、詳細(xì)地講解。
而耶律隆緒作為主子,也沒有因為自己皇帝的身份對韓德讓趾高氣揚,頤指氣使。反而對他恭順謙和,尊其為師,敬其如父。
對于外面那些,關(guān)于蕭綽與韓德讓之間那些難以啟齒的流言蜚語,耶律隆緒也從不往心里去。他始終相信母后對于先皇的忠貞,更相信以韓德讓的人品必不會辜負(fù)這浩蕩皇恩。而且,多年來他們每次討論國事耶律隆緒都是在場的。
然而,這些都只是表面現(xiàn)象,是耶律隆緒自我安慰的一套說辭罷了。
一直被當(dāng)做儲君培養(yǎng)的他深知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不會只是“空穴來風(fēng)”。
雖然,大多數(shù)時間里耶律隆緒對于那些傳言都一笑置之。但是,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就會偷偷的發(fā)芽,慢慢的生根,深深的駐扎在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終于有一日深夜,耶律隆緒鬼使神差地想要去蕭綽的宮帳去看一看。他走出自己的帳子,獨自一人前往。一路上他幻想著許多場景,如果自己走進(jìn)母后的宮帳后沒有看到韓德讓,他要用什么樣的借口來解釋今日自己深夜的莽撞;如果他在母后的宮帳之內(nèi)看到了韓德讓,就能證明外面的傳言是真的嗎?他到底要相信誰?
就這樣,耶律隆緒在去往蕭綽宮帳的路上不住地胡思亂想。片刻之后,他便已經(jīng)站在宮帳的不遠(yuǎn)處。
夜至亥時,蕭綽宮帳之內(nèi)依舊晃動著燭火的光亮。耶律隆緒心中的疑慮又加深了一層,當(dāng)他悄悄靠近蕭綽宮帳的時候,恰巧與剛剛從里面出來的韓德讓相遇。
耶律隆緒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一直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所懷疑。如今,當(dāng)他與韓德讓在蕭綽的宮帳外四目相對之時,那份羞憤如驚濤駭浪一般在胸膛之中翻涌。
韓德讓在帳外看到耶律隆緒的時候,腦袋里猶如炸開了一個響雷“轟”的一聲,他頓時覺得自己眼前陣陣發(fā)黑,太陽穴處突突的跳動著。耶律隆緒的眼睛里閃著嗜血的寒光,死死地盯著這個朝廷所依靠的重臣。韓德讓臉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慘白異常,心中不住地顫抖著。他撩袍跪地,心虛道:“老臣參見大王……臣與太后娘娘……”韓德讓想要將今晚的事情親自向耶律隆緒解釋一下,誰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耶律隆緒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蕭綽聽到了帳外的動靜后滿腹狐疑,她覺得夜深至此還有誰會在自己的帳外?蕭綽一邊思索著,一遍走出宮帳查看。誰知剛剛走出來,就看到了耶律隆緒那憤然離去的背影。
蕭綽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韓德讓,只見他滿面羞愧,臉色漲紅的不住搖頭。
看到如此情景,聰明如她怎么會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呢?!
于是,蕭綽想都沒想就追了過去,她一邊追一邊呼喚自己的兒子,希望他能停下腳步聽自己說兩句??烧l知道她越喊,耶律隆緒走的就越快,最后蕭綽氣惱的大聲叫到:“文殊奴,你給本宮站??!”
“文殊奴”是耶律隆緒的別稱,自從先皇崩逝之后,好多年都沒有人這樣叫自己了。
他忽然就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去,借著月光仔仔細(xì)細(xì)的端詳著母親。父王去世的時候自己還小,母后一個女人能順利的將整個朝政把持在自己手里,自是離不開韓德讓等朝廷大臣的協(xié)助。況且,父皇走的那年母親不過三十歲,她所需要的安慰與陪伴都不是自己能給的。
這些事情耶律隆緒自己心中都清楚,可是這并不是他們胡作非為的借口。作為先皇的兒子,他無法容忍這樣的背叛,女人背叛丈夫,臣子挑戰(zhàn)皇權(quán)!
耶律隆緒咬著牙向蕭綽行禮后低聲說道:“作為兒子我可以理解母親,作為一國的君主我卻無法容忍。母后,今日就當(dāng)我沒有來過,也請您收殮不要試探我的底線。”說罷,耶律隆緒頭也不回地闊步離開。
回到皇帳后,耶律隆緒一腳將帳內(nèi)的桌案踢翻。深夜之中,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極為突兀。守在帳外的士兵害怕帳內(nèi)的主子遭遇刺客、發(fā)生意外,于是便一股腦的沖了進(jìn)來。
耶律隆緒聽到身后的動靜,怒斥道:“都給孤王出去!滾!”
沖進(jìn)來的士兵先是看到了滿地的狼藉,隨后又不知所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都是跟隨大王將近十年的近身侍衛(wèi),主子給人的印象永遠(yuǎn)是寬厚溫柔、沉著睿智,還從未見過他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耶律隆緒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聽到自己的命令后依舊站著沒有出去,他忽然就覺得自己這個大王做的實在沒有意思。天下有哪一個統(tǒng)治者做到他這個份上?
國家他做不了主,臣子不將自己放在眼里,這大王做的連自己娘拱手都給別人了!自己一個堂堂男兒,卻成了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想到此處,耶律隆緒覺得自己無比可笑。他滿腔的哀怨與悲憤難以抒懷,想要哭可咧開了嘴之后卻成了笑。詭異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皇帳內(nèi),眼角漫漫流出了淚。
看到耶律隆緒的情緒有些失控,帳內(nèi)的士兵也不敢多待,他們默契的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沒有人知道這之前發(fā)生了什么,更沒有人知道耶律隆緒這一晚在皇帳內(nèi)是如何度過的。
月垂日升,當(dāng)耶律隆緒再次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的時候,便早已不是昨日的那個任人擺布的契丹國主了。他在面上依舊任由太后攝政主持大局,而實際上卻開始悄悄地在朝堂和軍隊之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耶律隆緒的改變無人洞悉,可是蕭綽和韓德讓兩人之間的變化卻是極為明顯的。
其實,關(guān)于蕭綽和韓德讓兩人之間的傳言大部分都是真的。他們幾乎每日都以國家大事為借口,在蕭綽的宮帳之耳鬢廝磨。
唯獨耶律隆緒碰上的那個晚上,他們的確是在商議國事。
所以,韓德讓才想要解釋。蕭綽才會有底氣呵斥自己的兒子。她追過去的的本意是想要將當(dāng)晚的事情解釋清楚,然后借助耶律隆緒的嘴幫他們消除這些流言蜚語。
卻不曾想,耶律隆緒壓根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蕭綽是一個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之前她和韓德讓的交往一直遮遮掩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在顧忌耶律隆緒??扇缃褚呀?jīng)被他撞見,那也就沒有什么可顧忌的了。
于是,他們從那一刻起不再偷偷摸摸的見面,而是明目張膽地過起了夫妻般的日子。二人同案而食、并排而坐、同榻而臥、共枕而眠,他們無所避諱的同進(jìn)同出,一起外出打獵、處理政務(wù),蕭綽甚至在接待外國使臣的時候都由韓德讓陪著。
面對這樣的境遇,耶律隆緒雖然怒在心頭卻始終不動聲色。朝臣們將王上的無動于衷看在眼中,便也只能嘆息而過,將心中的憤憤不平掩藏。
天長日久,耶律隆緒對他們的容忍讓韓德讓的內(nèi)心愧疚不已。于是,他對蕭綽說:“你我幼時曾有婚約,如今再諧舊好,我一定會將他當(dāng)做自己的兒子看待?!倍聦嵣享n德讓說到做到,這些年他就真的將耶律隆緒當(dāng)做自己的親生子看待。
可是,皇權(quán)的爭奪充滿了算計。在這條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耶律隆緒要的不僅是執(zhí)掌皇權(quán),他更想要韓德讓的命。
故而,這十幾年來他費勁心思培養(yǎng)暗探并且安插在各處。韓伏月便是其中一個,毗沙門的丁蒼生則是他在江湖的同盟軍。
耶律隆緒暗中幫助丁蒼生去搶奪見真門的《慧定心法》,而丁蒼生作為利益交換,允諾耶律隆緒將幫助他將中原武林收入囊中。
逐鹿中原,吞并宋朝并取而代之,是耶律隆緒此生最大的野心,也是他畢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