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功成萬骨枯!
當(dāng)木南蕁站在城樓之上,望著那戰(zhàn)火紛飛,箭矢如雨,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的時候,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話。雖然很俗氣,可是這句話背后的含義,卻只有上過戰(zhàn)場的人才會知道。
他們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們,接二連三的倒在血泊之中,明知道此番有去無回,卻依舊迎敵而上。他們拼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身后的父母妻兒?
“忠孝兩難全”這五個字,道盡了從軍男兒心中的糾結(jié)、無奈和悲壯。當(dāng)一個男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將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泯滅了自己“怕死”的天性,剩下的便只有為家國安穩(wěn)奉獻(xiàn)一切的無私。戰(zhàn)場之上,各個兒都是英雄。
雁門關(guān)的城樓之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哀嚎連連,尸橫片野。宋遼兩軍皆有傷亡,實力不分上下,膠著難分勝負(fù)。
楊延琪立于城樓之上,全神貫注地密切關(guān)注著戰(zhàn)況。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只冷箭,直朝她面門而來。幸好楊延琪身經(jīng)百戰(zhàn),反應(yīng)機敏,她只是微微將頭一偏,那只箭便緊緊擦著自己的鼻尖飛了過去。
由于事發(fā)突然,周圍的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兩軍陣前如若主將被斬殺,必定軍心動搖,潰不成軍。
待眾人從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中醒過神來之后,紛紛跑到楊延琪身邊查看。
木南蕁與她的距離最近,所以最先來到楊延琪的身側(cè),緊張地問道:“姑姑,如何?有沒有受傷?”
楊延琪冷笑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說道:“無事,他們敢如此挑釁??磥硎峭藯罴覙尩淖涛读?!”說話間,握著銀槍的手不禁又緊了幾分,她大聲叫了身邊的一名小兵道:“你去將我的馬牽出來,本將軍去會會他們!我也想知道,剛剛那一箭到底是和人所放!”
聽她這樣說,蕭炎趕緊勸道:“八妹,你還是在城樓上指揮作戰(zhàn)吧!你得相信前方奮戰(zhàn)的前鋒,到目前為止這遼軍還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壓根還不需要你出手!”
“這是什么話?”楊延琪雙眼一瞪,沒好氣的說道:“楊家沒有孬種!我雖然是個女人,可是只要手里攥著這桿槍,就不可能怕了誰去!”她瞟了蕭炎一眼,繼續(xù)說道:“炎哥,我沒強求你跟我去吧?!”
蕭炎被楊延琪嗆得臉色慘白,張了半天嘴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他太了解楊延琪了,作為駐守雁門關(guān)的銀花上將軍,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在任何情況之下挑戰(zhàn)她的權(quán)威。她將楊家軍的威名看的比命都重要,所以剛剛那一箭表面上看她是躲過去了,可實際上卻是死死的扎在了她的心上。
蕭炎無奈之下,只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再阻攔。
“男兒要當(dāng)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木南蕁輕聲地在歐陽天寒的身邊說道:“天寒大哥,可知道這話的意思?”
歐陽天寒苦笑道:“既然蕁妹妹都這樣說了,我就隨楊姑姑一起出城。”他忽然正色,緊緊地盯著木南蕁繼續(xù)說道:“我前去迎敵,你一個小姑娘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下面太危險,半月前的那一幕我不希望在看到!”
木南蕁小臉一揚,瞪眼說道:“你回去多讀讀書吧!想不到大哥年紀(jì)輕輕,腦子里居然有這么多腐朽的想法!巾幗不讓須眉,女子上陣殺敵自古有之。你看姑姑就知道了,哪里比你差了???”
她白了歐陽天寒一眼,不顧蕭炎和歐陽靖的阻攔,追著楊延琪下了城樓。
蕭炎忽然心煩意亂,總有一種預(yù)感,覺得要出大事。他剛走了兩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猛然回頭,瞧見身后的歐陽靖雙眉緊蹙,他出言阻攔道:“天寒已經(jīng)跟著去了,不會有事兒的!我出來之前可是答應(yīng)嫂夫人了,決不讓你操勞親自上陣殺敵!”
蕭炎哪里會聽勸,他用力轉(zhuǎn)動自己的手腕,想要從歐陽靖的手中掙脫出來。如果放在一兩個月前,歐陽靖是攔不住蕭炎的。
但是如今卻不同了,自見真門回來之后,蕭炎就一直臥床不起。盡管周湄一直在盡心的為他調(diào)養(yǎng),卻依舊沒有恢復(fù)到往日的狀態(tài)。
就在他們二人暗中相較內(nèi)力之時,雁門關(guān)的城門應(yīng)聲而開。
楊延琪率先騎馬飛奔而出,木南蕁和歐陽天寒緊隨其后。
楊延琪的出現(xiàn),讓戰(zhàn)場上的將士紛紛振臂高呼,氣勢大為振奮。
蕭炎知道,此時即便自己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從心底生出一種無力感。時至今日,蕭炎忽然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那個雄心勃勃,手持折扇挑戰(zhàn)整個中原武林的自己,竟然再也無力掌控任何人。這種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并非是一句“心余力絀”或是“力所不及”能說清楚的。
這半年來,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后,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
此刻,蕭炎格外的想念蕭慕鋮,盼望他能盡早的平安歸來。
人老了之后,總是需要一個精神支柱在才會安心。
蕭炎被歐陽靖看管著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城樓之上遠(yuǎn)遠(yuǎn)地觀戰(zhàn)。
眼見楊延琪帶著那兩個孩子在亂軍之中來回穿梭,他們雖然武功高強卻依舊險象環(huán)生。
城樓之上的兩個人,因為緊張有一種心被提溜到嗓子眼兒的感覺,額頭上冷汗直冒。
心中反復(fù)的念菩薩,暗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定保佑他們平安歸來。
戰(zhàn)場之上,楊延琪和木南蕁二人奮力殺敵,而歐陽天寒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保護她們二人身上。
眼瞧著遼軍節(jié)節(jié)敗退,宋軍即將獲勝之時,木南蕁隔著很遠(yuǎn),一眼就看見了遼國軍隊旌旗之下的蕭靼凜。
剎那間,四目相對。
蕭靼凜心中一震,大喊道:“抓住她,要活的!”
兩軍陣前,不捉拿主將,卻要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遼國眾將士雖有疑惑,卻依舊遵從軍令,朝著木南蕁的方向一擁而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楊延琪也是始料未及。她抓住木南蕁的手腕,大喊道;“我?guī)n兒先撤,天寒你替我們斷后!”
歐陽天寒握刀的手不禁緊了幾分,他目露兇光地看著那些一擁而上的遼兵,堅定的回道:“姑姑放心,任憑他們誰也跨不過我的刀?!?p> 這句話,好熟悉!木南蕁愣愣地看著歐陽天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模糊之間她仿佛看到了蕭慕鋮。
從小到大,師哥總是會陪在自己身邊,他堅定地對自己說:放心,有我在。這句話,木南蕁將它當(dāng)作一生的承諾。
她以為自己可以扛起一切,可以克制住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和想念。
可是,這些日子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木南蕁有些恍惚,錯將歐陽天寒當(dāng)作了蕭慕鋮。鬼使神差地挪動腳步朝他走去,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珠。
楊延琪一把將她拽住,厲聲喝道:“這種緊要關(guān)頭,你要做什么?趕快走!”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想要從千軍萬馬之中全身而退哪里會這么容易。
遼軍士兵手持長矛,將歐陽天寒團團圍住,不遺余力地超他扎去。
歐陽天寒見狀不慌不忙地猝然一躍而起,離地面足足有半丈之高。攜一抹寒光朝遼兵而去,瞬時間銀光飄灑,迅如閃電勢沉如山,十幾名遼兵全部被籠罩在刀光之中,好不厲害!
那遼兵本以為這一矛下去,必定會在歐陽天寒身上戳幾個窟窿,卻沒想到眨眼之際,便失去了人家的蹤跡。還沒待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便紛紛喪命。
歐陽天寒這一招,看似平淡無奇,表面并不凌厲,可實則暗藏殺機,迅猛狠辣,極見功夫。
遼兵不禁陡然一驚,紛紛后退。
蕭韃凜將手距地高高的,大聲叫到:“弓弩手準(zhǔn)備,放!”
一時之間,弩箭脫手而出,如銀蛇般朝歐陽天寒的方向竄去。
木南蕁大聲叫喊,這兩個月來消失在自己面前的生命太多了。她決不能允許這種事情再發(fā)生,于是她突然用力掙脫楊延琪的手,飛身而出。眨眼間就已來到歐陽天寒的身邊。
“你這是做什么?”歐陽天寒大怒道。
木南蕁一邊閃躲,一年抵擋迎面飛來的弩箭。她回道:“我不可能丟下你!師哥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這個哥哥!”
歐陽天寒被她說的心里暖洋洋的,可在此危險之際,根本不是感動的時候。
于是趕緊勸說道:“你聽話,趕緊回去!你在這里我反而容易分神!”
說話間一個不留神,歐陽天寒的手臂便被迎面飛來的弩箭射中。
木南蕁見到他受傷后有些分神,根本沒有注意到那迎面朝自己胸口飛來的弩箭。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為時已晚,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命喪黃泉的時候,一道白色的身影閃到她面前,緊緊地將自己罩住。
那溫暖的懷抱,既熟悉又陌生。她的腦子一片空白,當(dāng)一股溫?zé)岬孽r血流到自己手上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木南蕁轉(zhuǎn)過頭去,當(dāng)她看清楚趴在自己肩頭那個奄奄一息的人時,便再也止不住自己眼中的淚水,如決堤般流淌。
那個人,竟然是楊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