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的弓弩力道極大,突如其來的那只寒箭死死地從背后釘進去,一下貫穿了楊延琪的鎧甲,直入胸膛。
她緊緊地抓住木南蕁的手,到死都不想放開。
自金沙灘一戰(zhàn),父兄眾將死走逃亡,只剩下五哥、六哥和八哥。五哥出嫁為僧,八哥因為要掩護身在遼國的四哥身份不被暴露,故而隱姓埋名不能相認。
原本熱鬧的天波府一下冷清了下來,死寂一般的宅院猶如一座大山,壓得他們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十多年來,在楊延琪的心里只有兩件事:一是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絕不讓遼國的鐵騎踏入大宋的國土半分;二是保護家人,當(dāng)年骨肉分離的痛苦絕不能再發(fā)生。至于其他,此生也再無奢望。
而今,她用自己身軀護住了楊家的孩子。這是她為楊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恍惚間,她仿佛望見了一道極其耀眼的萬丈霞光,從天而降。她的父親楊繼業(yè)手提金刀,跨騎駿馬,大笑著向她奔來。
還有那個溫潤儒雅的少年郎,手搖折扇微笑著將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遞到自己面前。
楊延琪為了那個人,終身未嫁。她提著一口氣,也不過是想在離開人世之前,再拉一拉他的手。
那一箭不僅貫穿了她的心臟,更是扎在了城樓之上的歐陽靖和蕭炎的心上,那感覺痛徹心扉。他們吼叫著相繼從雁門關(guān)的城樓一躍而下,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她的身邊。
楊延琪將手伸向蕭炎,輕輕一笑,面若桃花。
蕭炎趕緊將手遞過去,想要緊緊拉住她的手,再擁其入懷。
可這一世,他們終究沒有這個緣分,那雙手終是錯過了!
蕭炎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鍋,胸膛的那顆心臟猶如失去了跳動的力量,仿佛忽然就停了跳動。喉頭一股腥甜之氣向外翻涌,溫?zé)岬孽r血從口中噴出。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失去意識。幸好歐陽靖手疾眼快,將他扶住。
“姑姑!”歐陽天寒大吼一聲,縱身一躍來到木南蕁身邊,將擋在她身前氣絕身亡的楊延琪抱在懷中。
木南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她慢慢蹲下身來,用自己的衣袖一點一點地將楊延琪嘴邊的血跡擦拭干凈。
“煩請?zhí)旌蟾纾瑤Ч霉没厝?!”木南蕁咬緊牙關(guān),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她轉(zhuǎn)過頭去,一雙猩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向此時坐在馬上大笑的蕭韃凜。
那副嘴臉,讓木南蕁終身難忘。
她握緊手中的長簫猛然站起身來,催動輕功跨越遼國的千軍萬馬,朝蕭韃凜飛身而去。她怒吼道:“惡賊!我要你給我姑姑償命!”
原本占據(jù)上風(fēng)的宋軍,卻因為主帥在陣前遭到射殺而節(jié)節(jié)敗退。
蕭韃凜見此戰(zhàn)況,信心滿滿地坐在馬上。他自認為,這次遼軍的鐵騎一定可以踏碎雁門關(guān)的大門。攻城略地,尋得貴人,他一定會成為大遼國的功臣。
只可惜,這美夢還未做完,木南蕁便已欺身而至。她手中的長簫眼見就要戳到自己的鼻尖了,卻在眨眼之間沒有了蹤跡。
還得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木南蕁已經(jīng)翩然站落在蕭韃凜的馬屁股上,并手中的長簫死死地抵在他的下顎上。
遼國的弓弩手看到主帥有難,隨即掉頭過來,將手中的箭矢分分對準木南蕁。
蕭靼凜見狀大驚失色,趕緊揮動手臂對著眾將士大吼道:“都給我放下,放下!你們誰要是傷到她,我就踩碎他的腦袋!聽到?jīng)]有,給我放下!”
軍令如山,遼國的弓弩手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將箭收起來。
蕭韃凜此刻也只是松了半口氣,因為他的性命依舊是攥在自己身后的這位姑娘手上。他心中不禁驚嘆道:好快的速度!這姑娘,居然有這么好的身手!怪不得,太后和主子都在尋她。
他自詡征戰(zhàn)無數(shù),也算是遼國的一員猛將。可是,這位姑娘卻讓他膽寒。明明是第一次見,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姑娘,莫要沖動,咱們有話好說!”此刻的性命,未來的富貴榮華都系在她一人手中,所以蕭韃凜的語氣中盡是討好。
木南蕁冷笑一聲,勒住蕭韃凜脖子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在此緊要關(guān)頭,耶律摩達脫手就將自己手中的一柄開山斧扔出去。這個大家伙,帶著一股勁風(fēng)朝木南蕁飛去,力沉威猛,勢不可擋。
不過木南蕁卻滿不在乎,只見她身形微動,一個側(cè)身便輕易躲過了。
耶律摩達不由得怒由心生,怒目戟指大喝道:“臭丫頭,你想要什么?!”
木南蕁冷目一橫,惡狠狠地答道:“他的命!”隨后又恍然大悟般的反問:“怎樣?你也要一起嗎?黃泉路上,好做個伴!”
“哼!姑娘!你好大的口氣??!”耶律摩達仿佛聽到了笑話一般,上下大量著。
耶律摩達心中暗道:瞧這姑娘模樣長得不賴,渾身上下英氣十足。只可惜愛說大話,這毛病可不好,是得好好教訓(xùn)一下!
揮動著手中的開山斧,大喝道:“你現(xiàn)在把我們將軍放了,不然我一斧下去,定要敲碎你腦殼!”
木南蕁冷笑著搖了搖頭,譏諷道:“你剛剛那一斧,難不成是鬧著玩兒嘛?我說要他的命,就絕不會松手!”
“那就別怪我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看我怎么打的你叫爺爺!”耶律摩達猝然邁步欺身向前,高高躍起,用盡渾身力氣朝木南蕁的頭頂劈過去。
耶律摩達手中那柄開山斧少說也要有個十幾斤重,普通人想要將它拎起來都費勁。而他卻能雙手持斧盡情揮灑,可見其力大無窮。
這一斧帶著一股勁風(fēng)迎頭襲來,威猛勢沉。木南蕁知道,面對這樣的對手決不能硬碰硬。
于是她揪住蕭韃凜的脖領(lǐng)子,身姿微晃,便將蕭韃凜從馬上帶了下來,眼見著飛出足有兩丈遠。耶律摩達這一斧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卻不曾想撲了一個空。此時,想要收勢卻也是做不到了。蕭韃凜的那匹戰(zhàn)馬,被他一下砍死。
那馬兒仰天嘶吼一聲,便氣絕而亡。
木南蕁看著那倒在血泊之中的馬兒,也是暗暗驚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自己閃躲及時,不然此時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雖說心中驚懼,可木南蕁的嘴上卻依舊是不饒人,她朗聲道:“傻大個,你這斧子練得還是差些火候??!居然連著兩次都撲空了,我勸你還是回去好好練練吧!”
“少跟老子耍嘴皮子,有本事你別躲!咱倆面對面的較量一番。”耶律摩達氣急敗壞地大叫道。
木南蕁冷哼一聲,暗自催動體內(nèi)真氣,“蹭、蹭、蹭”一連三步就躥到了耶律摩達的面前。
他覺得這女子的功夫?qū)嵲谑窃幃?,可用“神出鬼沒”四個字來形容,就像是在變戲法一般。不可思議的是,當(dāng)他揮動斧頭準備迎敵的時候,卻攸的兩眼微化間,失去了人家的蹤跡。
他上下左右掃視了一番,卻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的蹤跡,卻突然感覺到身后被一只不大不小的棍子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一陣吃痛,忙不迭身軀疾轉(zhuǎn),雙斧橫于當(dāng)胸。當(dāng)他看到木南蕁氣定神閑的立于自己身后的時候,他那雙烏黑的眼睛瞪得像兩只銅鈴一般。
耶律摩達皺眉問道:“你這是那一路邪魔外道的功夫,再這里跟我裝神弄鬼!”
木南蕁白了他一眼,嘲笑道:“你這個人好沒有道理,不怪自己孤陋寡聞卻說別人的是邪魔外道?!?p> 耶律摩達此時怒火攻心,大吼著揮動手中的雙斧,朝木南蕁劈去。
蕭韃凜一瞧這事態(tài)不妙,萬一耶律摩達真的將這姑娘打傷了,別說榮華富貴了,就是連性命也難保了。于是他趕緊朝著耶律摩達大叫道:“千萬不要傷了性命,只需禽住就好!一定要手下留情?。 ?p> 耶律摩達是一身硬功夫,身軀魁梧,四肢健壯。但凡這樣的人,都不大輕巧。
所以,木南蕁的輕功便凸顯出了極大的優(yōu)勢。
她猶如閃電一般圍繞在耶律摩達的周身,讓他一陣眼花繚亂。渾身的力氣,卻找不到攻擊的目標。不一會,他就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耶律摩達渾身上下,挨了木南蕁不下二十九棍子,而他卻一斧子都沒有砍中,連人家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如此一來,他滿臉漲紅有些惱羞成怒。雙手拎著斧子,喘著粗氣說道:“你們中原人總是如此狡猾,喜歡投機取巧,好沒有本事!”
“看在你歲數(shù)大的份上,我這是再給你留面子呢!”木南蕁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站在耶律摩達面前說道:“如果真像你說的咱們正面交鋒,只怕你會比現(xiàn)在輸?shù)母鼞K!”
耶律摩達大斧一揮答道:“巧言令色,你就是不敢與我交手,怕我將你砍成兩瓣!”
木南蕁盯著他半晌,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蕭韃凜,點頭道:“既然你想與他在黃泉路上做個伴,我就成全你!”
說罷剛要動手,握著長簫的手卻被人緊緊抓住。木南蕁并未回頭,只是暗暗催動真氣,吞吐幾個呼吸后卻并未掙脫。
回頭觀瞧,竟然是歐陽天寒!
“天寒大哥,你拉著我做什么!你松手,我要他的命!”木南蕁蹙眉道。
歐陽天寒并未說話,手中一使勁便將她帶上了馬。
站在耶律摩達身后的蕭韃凜見此情景,大聲喝道:“快給我攔住他們,別讓她跑了!”
耶律摩達帶著騎兵在后面追,歐陽天寒與木南蕁共乘一騎在前面跑。
鐵蹄錚錚,豪邁彪悍地踏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遼軍的鐵騎萬蹄齊發(fā),將戰(zhàn)場之上將士的尸骨無情踏碎,一時間狼煙滾滾、血肉橫飛。它們鬃毛聳立,飛奔著、嘶吼著絕塵而來,震耳欲聾。
歐陽天寒在騎馬上頻頻回頭望去,身后的大遼騎兵死死地咬著他們不放,耶律摩達揮著斧頭跑在最前面,大有不將他們捉回去誓不罷休的氣勢。
眼看著就要跑到雁門關(guān)的城樓門口了,他們坐下的那匹棗紅馬卻在長嘯一聲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