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郢王之冤(三)
半夜時分,茯香熟睡。阿水神色堅毅,躡手躡腳摸出房門。她從侍衛(wèi)口中得知今日王爺出府,便開始計劃入夜后待府上戒備松懈,再潛去前廳找尋神女。
可還未走出后庭,熟悉的氣息就引她發(fā)現(xiàn)了倒在雜草叢中的茯茶。
為茯茶號上脈,得知是蠱毒作祟,阿水艱難的扛起茯茶,見四下無人扭頭朝后庭而去。
天囚尊崇月神的召引,并以月神為守護(hù)神。阿水終與神女再見,她欣喜的在水井旁跳起了天囚祭祀月神的舞蹈。
歡喜還未過半,一伙禁軍闖入,將她們悉數(shù)抓走。
她們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還未轉(zhuǎn)醒的茯茶也被人扔在墻角。阿水眼看這一切,心中五味陳雜,有口難言。
“啊,不許碰我。我是貴妃,我是皇后……”突然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打破郢王府沉悶的氛圍。
那個女人被幾個侍衛(wèi)推搡著越過她們,阿水這才看清,這個女人是楊氏。
瞧楊氏如此模樣,像是精神受了激害,開始忘形聲色。
真不知這些梁人又在折騰什么?
突然,一個曾在內(nèi)院做差的女使,像發(fā)了瘋般的沖來茯茶身邊,扳過茯茶的臉,跪求那些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領(lǐng)她去面圣。
‘面圣’二字像一聲驚雷灌下,阿水不知將會面臨何種境地,出于對茯茶失而復(fù)得的心情,她也越過脖子上的刀,直奔茯茶身邊去跪下。因為她深知,茯茶此時的蠱毒若是再無人施救,便會永久傷及根本,日后便是神醫(yī)轉(zhuǎn)世也藥石無醫(yī)。
“王爺出府去找的,就是這個女人。軍爺,軍爺,奴認(rèn)出此女了,還請軍爺領(lǐng)奴去請賞。”
阿水聞之覺得不對,對那女使推搡起來,那女使還頗有氣力,幾下將阿水和茯香推倒在地。
有侍衛(wèi)認(rèn)出阿水便是方才在后庭手舞足蹈的女子,悄悄湊向侍衛(wèi)長的耳邊說了些什么。那侍衛(wèi)長聞言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一番阿水,喚人上前索性一并將她們拉去前廳。
她們還未走到前廳,隔著墻就聽見楊氏的哭嚎。
之前還囂張的內(nèi)院女使聽見楊氏的聲音,頓時又嚇得腿腳有些哆嗦。走著走著就開始慢下來,甚至有些不敢再往前走。
那侍衛(wèi)長可不管女使做何想,見她行的慢了,干脆抓住女使的胳膊拖著其往前行。
前廳院里跪滿了人,那些人阿水認(rèn)得,皆是往日里愛狐假虎威的內(nèi)院女使們。她和茯香在后庭時,也沒少受她們的欺壓。
被侍衛(wèi)們領(lǐng)去了前廳正堂外候著,茯香躲在阿水身后眼里噙著淚花,她害怕極了。特別是看見大姐茯茶還昏迷不醒,滿臉蠟黃形同枯槁,她當(dāng)真害怕。
梁帝聽內(nèi)侍官通傳,說是郢王大張旗鼓去尋的女人,此刻已經(jīng)在門外候著了,當(dāng)即命人趕緊帶來圣駕面前瞧瞧。他雖說不得與這第三子享有父慈子孝,知子若父般的感情,可就憑朱友珪那自命不凡的性子,他倒是對那個能撼動堂堂王爺?shù)呐由罡泻闷妗?p> 到底是何等佳人?梁帝便是頭痛也顧不得了,那種迫不及待的好奇,腦中迫切的想要靠近。
當(dāng)侍衛(wèi)將茯茶抬進(jìn)來時,梁帝眼底的失望盡顯。這般枯槁的女子,實(shí)在丑陋不堪,想到郢王居然興師動眾就為此女,一股無名火油然而生。
“來人!”
“臣在?!本聪枳钕然卦挕?p> “再派人去傳那畜生,老子要當(dāng)面問他一個堂堂郢王,當(dāng)真只是因此女而徹夜不歸?”
“是,陛下?!?p> 楊氏的聲音又穿進(jìn)堂內(nèi),梁帝滿臉的嫌棄恨不能將之處死??梢幌氲街煊勋?,又不得不容忍一時。畢竟是其生母,就算楊氏之前再歹毒可惡,她終究是瘋了,往事已矣他都不曾再耿耿于懷,何必于今日再計較。
梁帝早已忘記多年前,美人顧盼生輝時的驚艷,他亦曾為之瘋狂過。
而此時,宮里傳出急報。
從宮內(nèi)匆忙奔來的小黃門,顫巍著上前附耳予梁帝。梁帝聽后面色一陣難看,繼而很快又平復(fù)下來,從其面目上再瞧不出情緒。
敬翔知道,不容易瞧出情緒時的梁帝,便是真正怒了。
若今夜宮內(nèi)無意外,敬翔就已經(jīng)知道那小黃門說的什么。均王殿下肯定將刺殺罪名安排上了,這才差人來稟。
“不用去找那混賬東西了,傳朕口諭,即刻召回控鶴司全部守城軍,有不從者當(dāng)即誅殺。”
“可,陛下三思啊,郢王殿下他……”敬翔佯裝為難,懇切的看向梁帝。
“皇命之下,無權(quán)貴。若他還執(zhí)迷不悟,可叫禁軍嚴(yán)明執(zhí)法?!?p> “是,陛下?!钡昧旱廴绱顺兄Z,敬翔滿意的躬身退下。
帶著一眾守城軍正挨家挨戶的搜查,突聞侍衛(wèi)來稟,說是茯茶已在王府后庭尋到,他喜極而大笑。剛要轉(zhuǎn)身回府,侍衛(wèi)又說,陛下親率眾臣過府,未見郢王殿下在,就派人搜查了后庭。
后庭!朱友珪心中暗叫不妙。這后庭關(guān)著百余人,皆是他在暗訪前朝神秘組織的相關(guān)線索。此事隱秘,他只想將這股神秘力量收歸,然后為他所用,將來無論奪嫡還是暗中幫他刺探要情,都將會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此事他都是暗中調(diào)查,還未來得及上報梁帝。
若是后庭之事被有心人搬出來玩弄是非,那他將有口難辯。
朱友珪或許已經(jīng)猜到,他即便一直小心謹(jǐn)慎,最終還是會被人下套。
那人也不會是別人,除了他的好四弟均王,朝野中也不會再有人能這般仇視他。
就在他愁眉不展時,身穿官袍的丞相敬翔領(lǐng)著禁軍出現(xiàn),騎著御馬上前來傳話。說是陛下要控鶴司守城軍歸營,若有不從當(dāng)即以軍令就地處置。
朱友珪有些不可置信。他還真是遺漏了這位滴水不漏的丞相大人,真沒想到一直助均王的人,竟是他。
“王爺,這明顯是圈套啊,王府歸不得了,不如由您帶著我們一舉反出城算了,反正我們這幫兄弟都愿意跟著王爺……”一常年跟著郢王的副將慷慨激昂,不止他看出這莫大的圈套,跟著一起搜城的一眾控鶴司都心知肚明。
“是啊王爺,反正回去也是死,就帶我們殺出城去說不定還能東山再起?!?p> “王爺下令吧!”
看著敬翔悠然自得的臉,朱友珪恨不能將之撕爛,真是偽善??!這半年以來,明里和他禮尚往來不亦樂乎,貌似扮演著墻頭草,原來都只為降低他的防備。
若是僅憑這私自調(diào)用控鶴司,他們欲加之罪怕是還不夠份量。若是此刻他帶兵反出東都城,那便是無罪都會變成有罪。他不能就此而去,更何況茯茶還在府里。
激他反,這么拙劣的計謀也配用在他身上?朱友珪心中無比鄙夷,嘴角嗤笑竟叫部下們都看不懂了。
“控鶴司眾將聽令!”
“在!”眾人齊聲,在這天色漸泛白的東都街頭,像似要將天際吼破一道口子。
“軍令在此,本司著令諸將即刻歸營,不得有誤。”
軍令一出,震懾三軍。就是再不解其意,控鶴司眾將們還是得令收隊了。
敬翔看著自身邊穿插而過的控鶴司守城軍,眉頭深鎖不展。他竟不知,原來郢王這般得軍心,此子真是不容小覷。
守城軍剛退下,敬翔就示意身后的禁軍上前去押解朱友珪……
郢王府,前廳。
楊氏正被人按在地上痛苦掙扎,梁帝冷眼看著昔日珍愛一言不發(fā)。
方才他頭痛難忍,拔劍去前廳跪著的奴群里一通亂砍,誰知這楊氏瘋了般的沖出來抱住他。還神經(jīng)兮兮的說什么,說他的頭痛不是病,是她下的蠱。她問他還記得那個上月送禮進(jìn)宮的孩子嗎?然后問完就笑的更夸張。
這話氣得梁帝舉劍劃破楊氏的臉。
難怪均王當(dāng)前說,追查那個小孩的線索,可一查到郢王府附近就斷了消息。由此看來,他的頭痛癥藥石無醫(yī),郢王府脫不了干系。
朱友珪回到府上時,正巧看見幾個內(nèi)侍官按住楊氏,給其不知喂食什么穢物,只見楊氏異常痛苦。便是楊氏對他不義,可畢竟是生母,朱友珪還是不忍看其這般受折磨。掙脫禁軍的挾制,他沖上前從內(nèi)侍們手里拉回楊氏。
“干什么?她已經(jīng)瘋了,為何還要這般羞辱她?”
楊氏躲在朱友珪懷里瑟瑟發(fā)抖,眼神中的懼怕甚是可憐。
“你可知這賤人對朕做了什么?”梁帝渾厚的聲音響起,朱友珪聽得心頭一陣發(fā)麻。
未待朱友珪問及,梁帝繼續(xù)說道,“這賤人心思歹毒陰狠,若非瘋魔,便是要將對朕下蠱之事繼續(xù)隱瞞下去。郢王,你可知其要對付之人還有誰?”
“兒臣知道?!彼熬椭滥赣H給茯茶下蠱,現(xiàn)在只是才知道母親還給父皇下了蠱。
“哦?哼,那你為何知情不報?若朕說你居心不良,你可還有辯駁?”
“兒臣……自知不孝,有違賢名,更是無能管教守城軍,還望父皇收回兒臣控鶴司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