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日后,王素文在小居再也不見正倫和那宋氏回來,終于有些急了。
清早就收拾了一番,帶了些禮,匆忙驅(qū)車往娘家趕去。
她原想先找王家主母哭訴,再婉轉(zhuǎn)去求求父親,讓父親幫她去找被自己氣跑的夫君??勺屗龥]想到的是,父親正為了虎符失竊之事,急得焦頭爛額。
她與正倫這點(diǎn)夫妻之間的吵鬧,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可在她王素文心里,正倫三日不歸,也不曾給府里捎信,這便是她惶惶不安的緣由。
什么虎符狗符的,她一概不管。
不聽王家主母的勸告,王素文自作主張的去找王儀。還未等王儀問她,她就嚷著把‘正倫帶著滕嫁的宋福金跑了’,這樣丟臉的家事大聲哭訴。
惹得王儀險些要趕她回去。
就在此時,管家送來一封書信,點(diǎn)名是要給王素文的。
王儀怒視著這個不懂事的女兒,搶過書信來看。入目,便是紅底黑字的‘休書’小篆。
王素文見王儀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伸手拿走書信。還未仔細(xì)拜讀,王素文驚叫著,“?。√鞖⒌男熘a,他憑什么敢休我?憑他那卑賤入骨的賤命嗎?”
“夠了!”王儀在她徹底失控前,眉眼示意下人,“帶四姑娘下去歇息!”
在王素文的歇斯底里下,婢女們七手八腳的將王素文抬走。
耳根清凈些后,王儀招呼管家派人去尋四姑爺。尋到了,就叫人先將其打一頓,不能將人打死打殘,但定要讓四姑爺知道他們金陵王氏的手段。
讓王儀更加惱火的是,整個國舅府的下人都去找了,竟挖地三尺也沒有正倫的下落。
直到深夜,城外的守備軍才有人傳來消息,說是徐知誥派人用虎符調(diào)用了揚(yáng)州的守軍。最后是朝著楊隆演的方向追去了,全軍八萬人,無一人敢違抗軍令。
早就預(yù)感到正倫不安好心,王儀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疏忽了調(diào)兵虎符。
此時再派人去追,恐怕也來不及了。
不僅虎符在他們手里,就連軍中舊人們,也都早有看國舅府不爽的。這個時段還想再去爭權(quán),他恐怕將是狼入虎口。
氣到心口抽搐般的脹痛,王儀是既后悔,又氣憤。
他最后一個嫡女,竟被自己親手毀在了徐知誥手里。向來喜歡以聯(lián)姻方式壯大家族的金陵王氏,這次是真的狠狠栽了跟頭。
“這就是,引狼入室?。 蓖鮾x恨得捶胸頓足,這使得通報(bào)的管家,都有些不敢上前去勸說。
而此時,正倫早就跟隨護(hù)送楊隆演去金陵的車隊(duì),浩浩湯湯趕到了金陵附近。
這次,王儀不肯增兵,他也用不著哀求了。
等楊隆演在新藩地繼承王位,他再以虎符求新藩的一權(quán)臣位,屆時掌握虎符,他依舊能調(diào)遣整個淮南的兵力。
若不是背靠南鸞這樣的組織,他還真不會這般輕松就拿到王儀的虎符。
與楊隆演協(xié)商好的條件,其一便是要向他證明有實(shí)力保護(hù)其去新藩的周全。
正倫做到了,并且還隱約讓他窺探到其深藏的實(shí)力。
二人同坐于馬車上,楊隆演有些不太熱忱的模樣,讓正倫覺得甚好。畢竟今后他就要成為一方藩王,表現(xiàn)與人若是太過謙和,以他之前的身份,必然會被金陵那些人擠兌。
笑盈盈的望著少年那張略顯滄桑的臉,正倫知道,被壓抑太久的狂性,一旦有了可突破的缺口,那一定會被瘋狂放大。
良久,在馬車顛簸厲害的空檔,少年終于率先開了口。
“徐大人說要護(hù)隆演周全,可否能先教這馬車穩(wěn)當(dāng)些?”
正倫嘴角的笑意越發(fā)明顯了,朝楊隆演作揖說,“是,正倫這便去幫殿下辦事。”
說完,正倫掀開簾子起身出去,一躍跳下車頭。
楊隆演在車內(nèi)聽得清晰,只聞趕車的車夫被一劍封喉,都來不及喚出聲響,便直直倒下馬車頭。
負(fù)責(zé)領(lǐng)隊(duì)的秦將軍扭轉(zhuǎn)馬頭過來質(zhì)問,“徐知誥!你狗膽包天了?”
頓時整個車隊(duì)都沸騰了!
只見正倫不慌不亂,撩起還在滴血的長劍,直指秦將軍?!褒R王殿下在此,哪容爾等玩忽職守?秦天,你馭下無方,罪加一等?!?p> “呸,徐知誥,你以為你是誰???徐溫一死,你就跟個喪家犬一般。雖說你攀上了國舅府,可還是改變不了你那狗命。跳梁小丑,也敢在老子面前狂?不想活了?”
正倫不語,只聽眾人的驚呼聲中,他騰地而起,一柄長劍直穿秦天咽喉。
又是快如迅雷的身手,就連秦天都來不及拔出佩刀,便活生生被貫了喉。跟隨秦天的部眾這才反應(yīng)過來,欲沖上來拿下正倫,被正倫隨身的幾個護(hù)衛(wèi)攔下。
兩伙人就這樣廝殺在了一起,片刻不到,腥風(fēng)血雨就彌漫開來。
就在楊隆演想著要不要尋個空隙遁逃,突然從后方追上的軍隊(duì),如洪水一般涌入。
秦天的那幾個親信,很快便被制服。
當(dāng)突如其來的軍隊(duì)領(lǐng)軍跪到楊隆演馬車前,鏗鏘有力的說,“末將率八萬守衛(wèi)軍救駕來遲,還請王爺恕罪?!?p> 車隊(duì)里眾人皆齊齊跪下,朝楊隆演的馬車伏跪磕頭,“請齊王殿下息怒,臣等惶恐?!?p> 良久,楊隆演才緩緩掀開馬車上的簾子。
“……無妨,將軍請起。方才聽徐大人說,臨近金陵城了,本王只想早些去到下榻的地方。至于適才這些兇神惡煞,將軍便以亂黨處置吧!”
“是,殿下?!?p> 正倫眼角含笑,默默瞧著楊隆演的變化。
他果然沒有猜錯。
楊隆演的確有值得他培養(yǎng)的潛質(zhì),從他剛才打車內(nèi)出來,毫不畏懼血腥場面的氣魄來說,十幾歲的少年,第一次見到殘肢百骸,很少有人能不被嚇到慌神。
不畏這些恐怖,便是其內(nèi)心強(qiáng)大的基本。
因?yàn)橥?,他站上的位置,將會時刻面臨這樣的場面。
再看楊隆演,少年眼里某種俯瞰眾人的優(yōu)越,也益發(fā)閃耀起來。
往常的炎夏都比較長,今年不知為何,比往年都是短了好些日子。還未到秋分,天氣就已經(jīng)有了些涼意。
自從千冥撞破了寧夜幽和絮妍的對話,他便將自己鎖在南鸞宮的密室中,好幾日都不肯出門,也不肯進(jìn)食。
寧夜幽聽說了,派人幾次去請,千冥就是不肯開門,還把強(qiáng)行推門的門眾給打了一頓。
這在南鸞中,是極其不可思議的。
因?yàn)樽阅消[建立以來,還從未出現(xiàn)過內(nèi)部有此惡斗的先例。就連當(dāng)年的螻蛄與鬼手,兩支向來仇怨頗多的派系被中和到一處,都未曾鬧出大打出手的事件。
寧夜幽安撫好絮妍,讓她不要摻和到千冥的事情中來,還順勢將她鎖在樓閣房中。
還不知千冥已曉她在南鸞宮,絮妍也并未多問,安心留在寧夜幽房中靜養(yǎng)。當(dāng)寧夜幽遣退眾人,只身去千冥的密室。
未見人影,先聞其聲,“不是擅讀人心嗎?怎么讀不出,我此刻有多想殺了你的心思?”
寧夜幽不反駁,黑布包裹著全身,放緩腳步靠近密室。
千冥又說,“你知道一個人的信念,被反復(fù)毀滅后,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嗎?”
“……我恨你們,是你們這群冠冕堂皇的家伙,亂判別人的錯與對。只言片語就毀了一個鮮活的人,毀了其他人的選擇?!?p> “我知道你意難平,可她的選擇,卻不是師父左右的?!睂幰褂恼Z氣冰冷,仿佛絲毫沒有溫度。
“胡說,無雙她向來不懂為自己爭取,從小便被暗門培養(yǎng)成只會聽話的傀儡。你說她選擇,呵呵,她有得選嗎?”
‘她有得選嗎?’這話像是擊中了寧夜幽的要害,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到,“算是為了你吧,她的去向我無可奉告。但最多只能跟你提及,關(guān)于她現(xiàn)在的身份,早已不可能重回過去?!?p> “相比你的師門,她從未傷害過你。不奢求你能對她有情有義,只希望你能放過她?!?p>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能對你透露的極限,也就這么多了。不要踩了師父的底線,南鸞宮并非暗門。”
說完,寧夜幽拂袖而去,留下低垂著頭顱隱忍憤懣的千冥。
當(dāng)下也不是寧夜幽不愿再勸說,而是千冥性子倔強(qiáng),她若再不依不饒的說服,反而會讓他更加難以接受現(xiàn)實(shí)。
無雙是不可能輕易從鳳翔脫身的,她比誰都清楚,正倫這樣安排的最終目的,其實(shí)還遠(yuǎn)不止李從珂這么簡單。再者,無雙的路是她自己選擇的,今后不管會遇到什么遭遇,也都是命中注定的劫。
讓寧夜幽低估的是,千冥這次的執(zhí)念,竟如此之深。
翌日,寧夜幽還未穿戴好黑袍,就有下人來通稟,‘大統(tǒng)領(lǐng)千冥叛教了!’
絮妍亦聽見了,雙眼驀然睜很大,不可思議望向?qū)幰褂?,“千冥??p> “師姐不要出去,千萬不能暴露。千冥的事,我會處理好,放心?!?p> 見寧夜幽如此說,絮妍雖不太能理解,但還是將信將疑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