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賣瓜
清晨的菜市場，比中午傍晚要熱鬧好些，農(nóng)人拿著秤與砣，將顧客挑選的菜類放上秤枰，劃拉粗線吊著的砣，看著石刻圓點算出重量數(shù)。
你若是問他，姓與名如何寫，他們必定寫不出。你若是問他，數(shù)與數(shù)怎么算，定能三五息內(nèi)算出。
荷葉抱著嫩豆腐，放入籃子；稻草繩捆綁的雞鴨魚，手中提著。眼角還看看四周，有沒有無蟲眼的青疏。
“這是蘇家的馬車嗎？”兩婦人挎著籃子來詢，瞧著毛驢眼熟，又不見蘇大哥在邊上，便上前問一句。
“買瓜？”蘇靈雨。
“賣呱?！碧K木棉說。
蘇家種的菜雖然菜相不好，但味道無人能及。她們一直都是吃蘇家的菜，今日是來賣瓜的，她們自然選擇買瓜。
只是看清粗布下的瓜果，青皮冬瓜又長又大。這么大的冬瓜！一個夠家里吃十頓了。“太大了，吃不完?！?p> “可切。”說著蘇靈雨拿起菜刀，拉起粗布，露出青皮冬瓜?！耙嗌伲俊?p> “十文錢。”婦人有些猶豫。
坐在冬瓜上的蘇靈雨往后挪動一些，再撩起粗布，將刀子放在青皮瓜上。
“小娃娃，可不能這樣賣。切口的瓜，不會再有人要，你切了就再也賣不出去了?！边吷系娜藙裾f道。
可是蘇靈雨不聽，看好尺寸，利刃對青皮，直接下刀毫不猶豫?！敖o?！钡热私舆^冬瓜，又伸手問人要錢。
這切下的瓜有兩寸長，可比普通的節(jié)瓜便宜些。貪小便宜的心思作祟，“小娘子真是手巧，這一切就十銅板，你且給我來十銅板?！?p> 蘇靈雨屁股又往后挪，掀開粗布，手起刀落切下一節(jié)冬瓜，與客人說：“給錢?！庇峙c木棉說：“收錢?！?p> 木棉拿了錢，直接倒入荷包。錢夠數(shù)不夠，蘇靈雨也不管。
邊上瞧著熱鬧的小婦人，提著籃子碎步上前，“給我也來十文錢。”
待她給錢時，蘇木棉蹙眉，“三姐，怕是不夠。”
埋頭整理粗布的蘇靈雨，抬起頭看向遠去的背影，“記住此人，以后不賣她便罷。”
“嗯?！?p> “賣瓜?！?p> “賣呱?！?p> “賣瓜?！?p> “賣呱?！?p> 青黑牛皮頂馬車使至跟前，面容姣好的夫人半遮面，眼珠子上下打量木棉一番。
木棉偏頭一笑，詢問道：“買呱？”
夫人手抖，窗簾掉落，擋住里外視線。
隨車行走的丫鬟，見夫人落下車窗簾，誤以為夫人要離去，便催促車夫駕車離去。
待夫人回神，察覺馬車滾動，慌張掀開簾子，再想出聲時，此時馬車已遠去。
瞧著那夾著淚水的夫人，蘇靈雨若有所思，隨即又被木棉的“呱”聲叫回神思。
“小娘子真俊，又會持家。給我來一截冬瓜?！薄疤倭?，我家人口多。”
“十五文?！?p>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這冬瓜怎么賣？”丫鬟去而復(fù)返。
蘇靈雨意味深長一笑，弄著粗布，平淡一說：“上車馬行去了?！?p> 丫鬟瞧瞧這看看那，拍拍這個瓜，點點那個瓜，有意無意地打量木棉，嘴邊卻說：“我家大爺升職了，調(diào)令剛下達，要求馬上上任呢?！?p> “這不得擺喜酒慶賀一番？”
“可不是，得要擺上十幾桌?！薄澳忝妹谜婵蓯?，多大了？”
“不大，三歲罷了?！碧K靈雨隨口一問，“一家都去?。俊?p> “得的可是城主之位，自然一家都去?！毖诀吖首鳚M意，“瞧著你這瓜不錯，讓你家大人送到主簿大人家去。自有管事與你結(jié)算?！?p> 丫鬟臨走前叮囑一句，“可別再賣給別人了啊?！?p> 有意告知還是無意告知，均是一片好意，既然生母想要彌補一些，那就讓她彌補吧。
蘇靈雨拿起小斗笠，給木棉帶上，自己也戴上一頂，拍拍毛驢，“大毛去車馬行，找爹爹去。”
馬車離開了南市，使不遠處轉(zhuǎn)角馬車?yán)锏膵D人傷心落淚。
“夫人莫哭，奴婢去看了四小姐，四小姐好得很。五指白嫩如蔥，臉頰白凈，衣衫少有補丁，不似吃苦的。只是頭上珠花全無，只怕蘇家家財不豐?！毖诀叱渡辖z帕，為夫人擦淚。
“夫人，太太分我們的鋪面不少，您嫁妝亦有好些田畝，我們何須隨去，寄人籬下？”輕撫夫人后背，安慰道：“如若不走，尚且有相認那日?！?p> 她何曾不想，借由田產(chǎn)與鋪面，在梁關(guān)城好生生活。奈何哥哥先斬后奏，店面與田產(chǎn)均售賣而去，她身無分文只能隨哥哥上任去。
為何對她愛護有加的哥哥如此絕情？哥哥是想將她作籌碼，獻給上峰罷了。
再嫁為人婦，她三個女兒怎么辦？如何嫁戶好人家？與四女兒再也不能相認了罷？
想至此處，她不由得心絞痛，淚如雨下。
…………
前往車馬行，需經(jīng)過南門，尚未到南門，便見王景行帶書童、老仆自南門入，直往西坊去。
當(dāng)年皮膚潰爛的青雉，已成高頭大馬，非一般人能馴服。
如同馬的變化那般，當(dāng)年隔壁小王，已長成英發(fā)少年。尚且年幼些，身上鋒芒畢露，如那未經(jīng)雕琢的玉石。雖棱角分明，但人人都知那是寶。
他雖鋒芒畢露，是非愛分明，但與他相處過的人，皆知他非池中物。
蘇靈雨與王景行相交而過，誰也不與誰打招呼，是的過客。
倒是木棉饒有興致，打量馬背上的俊俏英氣的小哥哥。
暮色四合，蘇承啟驅(qū)趕馬車離開梁關(guān)城，蘇靈雨與木棉數(shù)著錢袋里的銅錢。
“那人是嗎？”
三兒無厘頭來一句問話，蘇承啟思索一番才明了她問什么。
“是也不是。前年縣尊大人得急病，高熱不退，驟然去世。大人尸骨未寒，妾室依仗男丁，要挾婆婆，趕前縣尊夫人以及她三個女兒回娘家?！?p> 陽春三月，晚風(fēng)尚帶寒意，蘇承啟喝口高粱酒暖暖身子說道：“主簿大人升遷，能帶上她，確實是她福分?！薄皩⒋植寂希痫L(fēng)了。”
縣尊夫人帶著三個女兒回娘家。想來是沒有能力接木棉回去了。
不會去也罷，小木棉自家養(yǎng)著。
蘇靈雨摸摸木棉小腦袋，木棉專注數(shù)錢，不理會外界。
只是她不會數(shù)數(shù)，每每數(shù)到一百，便難以繼續(xù)。蘇靈雨就會讓她再從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