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返回云都,開始著手大西原肉坊的事。
進(jìn)不得十里鱗次,季牧便開始在外圍相近的地方搜尋,可惜幾日下來,可租之地倒是有,但與內(nèi)心的規(guī)模相去甚遠(yuǎn)。
甭管陶大朱的目的是什么,之前由周德傳達(dá)的那三個建議絕對是精辟之語。云都這種地方,沒有個大一點的場子很容易被淹沒,再加上大西原在云州聲名鵲起,云都的這座肉鋪意義便更不一般了。
周德的話浮入耳中,十里鱗次乃有一塊現(xiàn)成的地方,如果沒有和張星斗的會面,這般情勢季牧可能就從了。
十里鱗次這個地方,任何一個來過的人都會心生驚嘆,不到十里鱗次,不知天下之繁,車馬不可入、人潮如傾洪。
商界有句老話,天下人都在做云州的生意。十里鱗次乃至云都的繁華,離不開外州商人的活躍。在這里有七成的商家來自其他八州,殷州的金石軒、滄州的海鮮館、陶州的瓷器店在這里都有超過五家的店面。反觀在九云郡聲名響亮的六合坊,在十里鱗次居然沒有一席之地。
到了夜晚,十里鱗次鋪鋪鎏金,半個云都的人都會被吸引到這里,逛街、聚會,吃喝玩樂應(yīng)有盡有。這里的多數(shù)商家都會營業(yè)到三更甚至更晚,十里鱗次也是聲名遠(yuǎn)播的“不夜城”。
季牧走在其中,要說心不癢那一定是騙人的,能在這里有一家店,羊毛都能賣到牛皮價。不像鴻云館那樣商人往來,一旦落子十里鱗次,貨品在市面上的傳播不可估量。這里有很多外州人、云州人也會經(jīng)常去外州,加上十里鱗次的影響力,“今夜上新裝,天明一城知”,大西原在云州之外的散播事半功倍。
說起來,這幾年來大西原和冰封閣的生意來往一直很緊密,雪州那邊的訂單向來穩(wěn)定,季牧偶爾會想若是多能遇到幾個像施如雪這樣的人,大西原鋪開九州早已提上日程,沒準(zhǔn)在宇大都的鋪面都開業(yè)了。
當(dāng)然這些只是季牧閑來亂想,施如雪只有一個。就是這一個,季牧內(nèi)心的歉意還一直沒能還上。
當(dāng)年周德對冰封閣的形容毫不夸張,季牧后來也愈加了解這個雪州商界的巨無霸,千雪鑒在冰封閣的流水額占比不到兩成,它的兩只重拳是藥材和皮草。人參、鹿茸這種珍貴的藥材只有雪州才有,狐皮、獾皮、貂皮這些在九州的皮草市場占據(jù)一半的份額。
不像其他商家的操作,冰封閣對外只有一個統(tǒng)一的商號,藥材用褐色匾、皮草用黑色匾、冰鑒用白色匾,一些山珍雜貨則用青色匾。像千雪鑒這種單一名稱,只在推介會這等特殊場合用作匾額。
季牧數(shù)了數(shù),在這十里鱗次,冰封閣有三家藥材店、三家皮草店、一家冰鑒、一家雜貨,這種奢侈程度,云都的殷商都難以比擬。
季牧走進(jìn)了一家皮草店,發(fā)現(xiàn)這里也有數(shù)量不少的牛皮貨品,主要做成了牛皮席。牛皮席這種東西是九州世界的稀罕玩意兒,尤其一些高門大第,竹席涼板硌得慌,閨秀一睡一身痕,牛皮席冬暖夏涼、皮質(zhì)軟滑,深受追捧。
但不要以為有牛皮就能搞出牛皮席,這東西對工藝要求極高,一體完成、去味防霉、適度打磨、終身無蛀,再想想他們做出來的冰鑒,雪州無疑是一個“匠人大州”。
“伙計,不知這牛皮席是什么牛皮?”
“客官,這是雪州獨有的青蹄野牛,這涼席可睡百年,年頭越久越?jīng)鏊饺犴?。那,姑娘睡了美容養(yǎng)顏、老人睡了安神養(yǎng)心、孩子睡了補體益智?!?p> “那價格呢?”
“您看上的這張是本店最大的一張,價格十二金鈔,冰封閣口碑您放一萬個心,這涼席要是有問題,肯定給您換新!”
“十二金鈔?!奔灸涟蛋掂止?,同樣是牛,西部的牛皮是牛皮,人家的牛皮該叫金皮。
季牧正和這伙計說話的時候,一個中年人忽然走了上來,“季頭家,可算是找到您了!”
季牧側(cè)頭一看也是一臉驚訝,這人正是九云城肉鋪開業(yè)時代表冰封閣前去送賀的施潛,“施掌柜,真是好久不見了?!?p> “早幾天就聽說你來了云都,施東家交待下來,一旦見到你,還望抽空與她一會?!?p> “施東家在云都?”
“就在這十里鱗次?!?p> “勞煩掌柜差人帶路。”
施潛滯了一滯,“還是我去吧?!?p> 一路上,這施潛步履飛快,每當(dāng)季牧開口,施潛走得便更快了。
季牧忽然覺得情緒有些不對,難不成是貨出了問題?
距皮草店大約只有一里的樣子,有一間小宅,安宅十里鱗次,比多開幾家店還要來得奢侈。
施潛剛要進(jìn)宅門,卻趕上施如雪迎面走來。
“潛叔,不是當(dāng)緊的事,明天再來找我?!?p> “東家,季頭家來了,您看……”
施潛一讓身,季牧迎面走來。
施如雪微凝一瞬,“潛叔,您先回去吧?!?p> 四年之后再見施如雪,與當(dāng)時并無差別,她的扮相本就大大超出年齡,此番來看還是如此。季牧與施如雪雖然從前只見過一面,但這四年來書信往來不少,生意也是通暢得很,算不得一面之緣。
“施東家有事先忙,我在此靜候便是?!?p> “季老板從西部而來,自是怠慢不得,屋中沉悶,不如邊走邊說?”
二人并肩而行,氣氛頗是有些尷尬,施如雪雙目直前,似乎并未察覺旁邊有個季牧。季牧只覺得有什么賬落在了自己頭上,試探道:“施東家,可是肉品出了什么問題?”
“不是肉品,是冰鑒。”
“冰鑒怎么了?工藝上乘、無有瑕疵?!?p> “不是冰鑒,是冰?!?p> “冰又怎么了?”
施如雪微微側(cè)了側(cè)臉,“原來季老板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人。”
季牧立時一詫,“施東家,這如何說起?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下,施如雪直接停下了腳步,一雙瑩月之目直盯著季牧,“季老板,做生意先重信、后逐利,當(dāng)年你一無坊子二無鋪面,只憑一份安營執(zhí),冰封閣便先到貨后付款。我施如雪以信待你,你若難為,最起碼也要講個規(guī)矩不是?”
這話便嚴(yán)重了,季牧踏近一步,“施東家,我季牧講規(guī)矩也講誠信,大西原一步一步走到現(xiàn)在,靠的絕不是投機取巧?!?p> “好,那我問你,當(dāng)初你采購千雪鑒,可是答應(yīng)了從冰封閣買冰?”
“當(dāng)然!”
“千雪鑒素來鑒與冰同售,既然買了就要守這個規(guī)矩,對不對?”
“當(dāng)然!”
“那你為什么封了冰車?還痛罵我冰封閣的冰工,你以為我猜不到,你們要用墻霜制冰,認(rèn)為這一塊的錢是白花!”
“什么!不可能!他們不敢!”
“季老板,我要見是希望你明確一點,千雪鑒對冰封閣來說不是大頭,一點冰錢更不值一提,但你連這點錢都要省下,商人摳己不摳貨,你的做法實是讓人心寒!”
季牧急得滿臉通紅,怎還鬧出這樣的誤會,這點冰錢,施如雪看不上,季牧更沒放在心上,為了這點事讓施如雪看低自己,季牧真是氣得牙都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