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與我何干，啊……”
李癩子話音剛落，卻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叫。
原來是李正道自人群中快步上前，猛地起腳，直接跺在李癩子面門之上！
只見本來頭破血流，蓬頭垢面的李癩子，此時更是血流滿面，面目全非。
“呸……！”
李正道怒發(fā)沖冠，忍無可忍，一口濃痰直接就吐到了李癩子臉上。
“恬不知恥的狗東西，欺負(fù)孤兒寡母也就罷了，不成想竟沒有人性至如此地步，拿了李夫人留給孩子最后一點口糧，還說與你何干？你自己做了何事，心里難道沒數(shù)？”
“今日，我李正道便要替天行道，打死你個畜生！”
“勿須有的罪名，怎……??！”
李癩子話還未說完，又發(fā)出一聲凄厲慘叫。
只見李正道的拳腳毫不客氣地往李癩子身上招呼，根本不給李徠說話的機會，似乎真的想將他活生生打死！
沒有了瞎婆婆替李癩子說話，原本平靜的人群再度熱鬧起來，尤其是在李正道的撩撥下，群情激奮，愈演愈烈。
“正道不愧是讀過書，說的在理，李癩子這個畜生，連娃娃的口糧都搶，他不配活在世上！”
“是極，今日，讓我們替天行道，一起除了這個禍害！”
終于，人群中有人站出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直至所有人都參與進(jìn)李正道的隊伍中。
李癩子被眾人打得鼻青臉腫，蜷縮成一團(tuán)，可懷里那口破布袋子依舊抱得死死。
“別，別打阿徠……”從李癩子屋里，跑出一荊釵布裙，抱著嬰孩的年輕女子，倚著門框，虛弱地喊道。
可她還在月子里，因為營養(yǎng)不良，身體虛弱的緣故，聲音終究喊不大，很快便淹沒于嘈雜的喧囂中。
年輕女子見自己呼喊無人理睬，急急忙忙沖進(jìn)人群中，想要拉開眾人，解救自己的丈夫。
于慌亂中，不知是誰，隨手推了她一把，女子瘦弱的身軀一下子跌倒在地，頭狠狠地磕在了門框上……
“芳芳！”
李徠喉嚨沙啞，聲嘶力竭，雙眼竟生生泣出血淚！
眾人見狀，紛紛停手，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只想打死畜生李癩子，誰料他年輕漂亮的俏媳婦突然沖出來，剛巧不巧，頭還撞在門檻上，平白葬送掉性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愿意承認(rèn)是自己失手打死了陳芳芳。
“哈哈，哈哈哈，好，給你們，都給你們！”
李徠似是瘋了般，將原本抱著死死布袋子用力拋灑而去，在陽光照射下，白花花的大米粒粒都顯得晶瑩透亮。
“你們說這大米是我偷的，好，那就是我偷的，來，來打死我，來??！”李徠向眾人咆哮道。
眾人注視著近乎癲狂的李徠，默默無聲，一動也不動。
人就是這樣，軟的怕遇上硬的，硬的怕遇上強的，強的怕遇上狠的，至于狠的，最怕遇上李徠這般不要命的。
李徠見無一人敢上前，向所有人露出可怖的笑容，似是嘲諷，想要將在場每一個人的面容深深印刻進(jìn)腦海。
眾人看看李徠，又看看陳芳芳，不自覺的讓出一條通道。
隨后，只見李徠咬緊牙關(guān)，用傷痕累累的雙手，一下，一下，慢慢爬到妻子身邊，身后留下一串長長的血痕。
李徠雙手顫顫巍巍，想要撫摸妻子潔白的面龐，可還沒等觸摸到妻子的肌膚，手卻又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他害怕，害怕自己滿是血污的雙手，弄臟妻子好看的面龐。
“我李徠，自幼家境貧寒，卻也飽讀詩書，知曉禮、義、廉、恥這四個大字，究竟怎么寫，咳咳……”
李徠透過眼前那層厚厚的血翳，抬頭看向那蔚藍(lán)色天空，口吐血沫，艱難說道：“后承蒙愛妻不棄，雖日子過得艱難，但也溫馨。”
李徠似是和誰人言語，語氣愈發(fā)激烈。
“可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是什么仁義道德，說我李徠偷雞摸狗，說我李徠不務(wù)正業(yè)，我想問，你們可曾有過半分證據(jù)！”
“這些話，芳芳生前不讓我說，現(xiàn)在她死了，被你們這群披著人皮的豺狼害死的，你們說說，到底誰是畜生！”
最后畜生那兩個字，李徠是近乎竭斯底里地喊出，說完，竟瞪著那圓溜溜的眼睛，氣絕而亡……
李徠最終的死不瞑目，似乎在控訴這世間的不公。
自己行端坐正，只想和妻兒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完一生，為什么總有人想要將臟水往自己身上潑？為什么，他們一句話，一個人，便能讓自己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哇~~哇~~”
陳芳芳懷中的女嬰，不知是餓了，還是感覺到母親的懷抱不再溫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寂靜的村子里，唯有女嬰的嚎哭在天空盤旋。
圍觀的眾人，生怕和自己粘上干系，轉(zhuǎn)眼功夫兒便消失的一干二凈，只余有李正道和村長李明光留在原地。
“真是晦氣，正道，你趕緊安排人把地上的血跡擦拭干凈，然后將這二人拖出去，找個隱秘的地兒埋了?！?p> 李徠夫婦身死，李明光只皺了皺眉，卻長出一口氣，神色明顯輕松不少。
他看看女嬰，又看看李正道，二人相視一笑，隨即又吩咐道：“至于這女嬰，待會兒送給瞎老婆子，她老人家孤單寂寞，有個孩子解解悶也好，至于養(yǎng)不養(yǎng)的活，那就要看天意了，哈哈！”
……
李徠者，蜀郡安邑人，字行一，位列九卿。始為布衣時，家貧，寄人籬下，鄉(xiāng)人皆厭之。幸得貴人相助，莊烈帝二年，金榜題名，聞名鄉(xiāng)里。鄉(xiāng)人李正道聞訊求官拜謁，其狀如犬，搖尾乞憐。徠甚惡，怒斥曰：“龍章鳳姿之士不見用，獐頭鼠目之子可得官？”遂逐之。
——《秦書·李徠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