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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公子非人哉

第十三章 垓下之圍

吾家公子非人哉 豆倌兒 3136 2019-09-22 19:50:00

  琵琶聲起,全上嘩然。燭光尚未暗下,氣氛卻頓時便的緊張,仿佛眾人眼前看到的不是雅致寧靜的樂臺,而是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

  南齋的手法出乎意料的保守,如同老鼠在地上輕輕地溜果果生怕驚動了一側沉睡的貓。尾音極其干凈,幾乎聽不到任何回音,也大大加大了此曲留白的時間,幾點旋律,幾秒沉靜,幾秒隱藏,幾秒行動,活生生的將人的心懸到了最高點之后,再孤零零地放下一點,便又提到了最高點來。

  零星的幾點旋律,仿佛黑夜中迅速閃過的黑衣獵人,一會可見,一會又消失不見若是站的遠些,幾乎以為那樂臺之上無人彈奏,靜得出奇。唯有豎起耳朵,方能聽出其中的隱蔽又緊張的旋律。

  在場不少的音律大師,早已聽過數(shù)遍的《十面埋伏》,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他們卻體會到了如同刀劍下一秒就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緊張。

  故事仿佛就這樣在一個月黑風高看似平靜霧氣的夜晚展開,她的琴聲戛然而止。數(shù)秒后,一陣急促又沉重的旋律從樂臺的另一側迅速展開。

  與剛剛南齋的沉寂與隱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一次,仿佛是到了正式?jīng)Q戰(zhàn)的前夜,士兵仿佛已經(jīng)做好了之前隱蔽的排兵布陣,開始正式設伏。他們井然有序,穩(wěn)而不亂,曲調壓抑之中漸漸上揚,將士們的士氣仿佛達到了定點。

  終于,戰(zhàn)爭在那一日爆發(fā),九里山下,韓信摔兵十面圍堵。隨著“碰碰砰”的幾聲脆響。四弦一聲如裂帛的壯闊和弦,戰(zhàn)鼓起,戰(zhàn)馬鳴,燒了多年的導火索終于在這一天里正式點燃,爆破。壯士盡,馬疾馳,琵琶的旋律越來越快,音調越來越低,手中的力氣卻越來越重。林沫兒的手指已然形成了看不清的重影。她緊咬著牙,汗珠徐徐低落。

  終于,她長舒了口氣,停下了手下的動作。樂曲已止,可是她只覺的自己的雙手依舊在緊張的抽搐。許久許久,她已經(jīng)許久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發(fā)揮了??墒牵@也是她見客演出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緊張的幾乎發(fā)抖。

  這樣的緊張,似乎從最開始南齋她落下第一個音階之后,便無來由的從自己的心里蔓延開來,她強迫著自己集中心神,才勉勉強強將自己帶入到了剛剛的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畫面。她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看了看臺下的眾人,只見他們各個神色緊張,甚至青筋暴起,仿佛奔赴沙場之人,就是他們自己。

  音樂還在繼續(xù)。結束了剛剛最最緊張的關頭,項王擺陣,他被逼武將,眼下已無可較量,勝敗已定,什么都已成定局。

  平靜的江面,滾滾波濤,如同再伴隨著天上的烏云哀嚎。南齋的速度并不急躁,正相反的,越來越慢,越來越壓抑,天也越來越黑。

  一段漫長而平靜的留白,她看似隨意地輕輕撥弄著低音的琴弦,可是音調卻一點點的不復剛剛的沉重,竟然漸漸的變得通透了起來。

  接連不斷的長風吹走了烏云,最后的那段旋律,她一改以往壓抑至極的低音,竟然爆發(fā)出了一連串又一連串的逐步升高的音階。那小小的琵琶爆發(fā)出的聲音,仿佛不是一人能簡簡單單的用十個手指所能撥弄出來的一般。她用的是心,用的是無形的氣力,和看似悲哀,實則看破了一切欣然面對的從容。

  終于,項王用自己的鮮血結束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他的一生,從他帶兵離開吳江后的種種,仿佛都是一個無可挑剔的英雄,項王也好,將軍也罷,他一直都被人高高的捧在頭頂,直到最后的一刻,他才重新的做回了自己。

  鴻門宴也好,十面埋伏也好,四面楚歌也好,說白了,全都是過眼云煙,散了,也就罷了。

  南齋的琴聲并非在人們意料中的那種波瀾壯闊的緊張感里戛然而止,而是用平靜的,淡淡的,似乎可以那樣一直走向永恒的音調里緩緩的終結。

  烏云過后,云淡風輕,只留下驚濤拍岸的江水,蔓延到兩側的草地上,滋潤著地上那弱不禁風的幾朵虞美人。

  那一刻,四周一片寂靜,靜得仿佛只能聽到人們深深淺淺的呼吸,還有輕聲的啜泣。

  短短的一首琵琶曲,不及戲臺上半幕戲的時間,他們便仿佛看到了項羽和劉邦的一聲。

  斗樂嗎?切磋嗎?分勝負嗎?

  那些老一輩的鑒賞者甚至都來不及聽清她們的曲調是否精準,此曲一閉,空余兩行熱淚。

  “啪……”

  “啪啪啪……”

  從樓上的一間廂房傳來了緩慢而清脆的掌聲,然后眾人漸漸才反應過來,陸陸續(xù)續(xù)站起了身,持續(xù)不斷的掌聲,絡繹不絕。

  南齋淡笑,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琵琶。她看似無意地朝林沫兒的方向撇去,卻見她滿臉通紅,身子不住的有些微微顫抖。

  “可以了么?”南齋站起了身來,朝著臺下了眾人微微做了個福,“不知我與林姐姐的演奏,諸位是否還滿意?!?p>  臺下的人聽著感動,可臺上的人,卻仿佛什么都未曾經(jīng)歷過一般的云淡風輕,不以為意。

  “秦行首和林姑娘兩個人,不愧是咱們京城里最有才氣的琵琶師啊。老夫……如聽仙樂,真是自愧不如?!?p>  說話的是一名老者,南齋見過,剛剛的哪一區(qū)《西山伏鳥》,便是南齋百般哀求,勞他所寫的。

  這房大師在二十幾年前,宮里面最出色的一位琵琶樂師。

  “只是……這樣出色的一首曲子,老夫真的不知,該如何評個勝負啊?!?p>  “這……”

  周圍的眾人也都各個面露難色。其實若說表現(xiàn),那定然是秦行首強了不只一星半點,在她的后下便是隨隨便便的兩個音節(jié)都是故事;可是若說表演難度,林沫兒中間的那一段,經(jīng)過她那樣的一番處理之后已經(jīng)算得上是考驗難度的頂峰,便是連了一輩子琵琶的老者,也不一定彈得出來啊。

  “喂,你說,她們兩個誰更好些?”

  樓上的廂房里面,昌和郡主慵懶地用手拄著自己的下巴,她瞧了瞧一旁端坐著的左相之女阮傾城,不屑的問道:“你不是自詡京城里面的第一才女嗎?她們兩個誰好誰壞,聽不出來?”

  “郡主這話是何意?”阮傾城皺了皺眉頭,“樂曲這東西,本就不是可以用勝負來評判的。你當時馬球場上打馬球嗎?”

  “你這么說,難道她們兩個就不會分出勝負來嗎?還是說,這全場這么多的觀眾,竟沒有一人比你厲害,竟聽不出她們二人誰強誰弱?還是說阮姑娘你可以站出來大大方方的說,樂曲不是用來分勝負的,這樣一來今年年末的斗樂也不用斗了?!?p>  齊語檀的聲音又一次控制不住地升高。

  “郡主怎么能如此說呢?”一瞬間里,阮傾城頓時便是兩眼通紅,“我是真心喜歡她們剛剛彈奏的那首曲子,并沒有吹噓自己有多么的厲害,在場眾人通樂律的比比皆是,郡主又何必非讓我一人難看?!?p>  這番話下去之后,齊語檀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這么多年,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面前這個故作文雅又動不動就哭哭啼啼仿佛受盡了天大委屈的阮家嫡女。她仗著比自己長得漂亮文采好些才藝又多些,比阿尼總是處處都針對她,總是忘了她齊語檀才是這京城里除了公主之外最尊貴的女人。

  兩邊的丫頭生怕她們兩個人再吵起來,可是又不敢就那樣當著兩位小祖宗的面調節(jié)。她們的前輩當年可是就因為這樣的事情打起了群架,于是才有了這新一波的丫頭上任。她們可不想這么快就被家里的主人趕出門去,流落街頭。

  齊語檀就這樣與阮傾城你一言我一語,毫無建設性地爭辯了幾句。說道最后的結果便是兩個人越說越氣,還毫無結果。

  齊語檀是在是受不了了,不再理他,自顧自地趴在了前頭的欄桿之上。見底下的那波好像依舊沒有分出什么勝負。

  她撇了撇嘴,朝著斜對面那邊的方向望去,白色的紗幔那頭的人,此刻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神情。

  剛剛他放了自己這么大的一個鴿子,她還沒有想到對策找他算賬呢!

  對啊,算賬!

  齊語檀眼睛一亮,突然間想到了一個主意。

  “各位?!?p>  她站起了身來,走到了紗帳的外面,搖了搖面前的鈴鐺。

  “我是涵王府的昌和郡主,我有一個主意?!?p>  清脆如鈴鐺般的嗓音從上面的方向傳來,那頭的紫衣公子緩緩睜開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燭光的映襯下格外妖嬈。

  “兩位姑娘的曲子都已經(jīng)奏完了許久,可是你們卻遲遲沒有分出一個勝負。說白了,就是沒有一個好的裁判。”

  “郡主可是有什么推薦?”

  下面的人恭敬的詢問。

  “當然有?!饼R語檀自信地點頭,“你們可還記得,那是曾被先帝親自冊封為‘云羽公子’,六藝皆為太學狀元的程家世子,現(xiàn)在就坐在我斜對面的那個廂房里嗎?”

  清亮的聲音如同泉水,在大堂里面落下了清澈的回音。

  南齋的嘴角如同如釋重負一般的勾起,并沒有想象當中的慌亂,她輕輕抬頭,卻正對上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烏黑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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