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齋和那四位同伴一曲奏閉,掌聲如同雷動。
按道理,她們本應(yīng)安排到宴席里最靠后的位置。但是不知這一次的位置安排究竟是為何。南齋竟然被生生單拿了出來,竟位列陳世初的左下方去,兩人之間,只隔了兩條手臂的距離。
“這是怎么回事?”南齋悄悄朝那個方向望了一眼,皺起了眉。
“秦姑娘就只管坐那便是?!敝敢龐邒吖ЧЬ淳吹卮鸬溃骸斑@些也都是主子們的安排,奴婢們也都是按主子的吩咐行事?!?p> 陳國公府想來看重規(guī)矩,這一點南齋她也是知道的。像她們這般的客人能在宴席上面有個位置就已經(jīng)算是不怠慢了。要與上頭的那些貴籍相依而坐,怎樣多算得上話把子了。
落音坊以往的演出都沒有出現(xiàn)過特例,如今單單她有,南齋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搞出來的。
她平靜地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卻見此時,那人也是在怔怔地看他。那種目光,仿佛是真在真真切切的等待她來。
“南齋!想什么呢?”
肩膀突然被什么東西重重的拍了一下,聽聲音,她知道自己是見到親人了。
“趙兄你下來做什么?”
“當(dāng)然是看你沒地方坐,覺得你可憐了。”趙旭堯說的毫不含糊,“你不想跟那家伙坐一起啊?!?p> “蘭亭兄怎么不再這兒?”
“你別打岔?!壁w旭堯笑道:“反正這宴席之上枯燥無味,不如我們到后院兒玩吧?!?p> “我卻是打算到后院玩兒的,不過……你一會應(yīng)該是要給陳夫人拜壽的吧?!?p> “無妨,不過是分分鐘的事兒而已?!壁w旭堯滿不在乎的搖頭,“你且先去后面等我,過一會兒我就去找你玩啊。”
“也好?!?p> “……”
陳世初就那樣如坐針氈的望著不遠(yuǎn)處的一切。他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知道她再生自己的氣不愿意過來,他知道現(xiàn)在這樣的時候他不能走,他得留下來陪著母親。
阿鵬那小子這會子已經(jīng)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長姐此刻正坐在她的對面,笑瞇瞇地桐木琴說話,旁邊坐著的死他的姐夫,阮丞相家的長子。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和和睦睦,現(xiàn)在的自己距離最美好的自己,仿佛只剩下了一個她。
陳世初深吸了口氣,閉緊了眼。
一切,都會在今天,有一個定局的吧!
秦南齋也不知道究竟在國公府的后院里面逛了多久,這會子院子里的人多半都已經(jīng)去了宴會,便是連小廝丫鬟也不剩下幾個了。
南齋可是個實實在在的路癡,才走了一刻鐘,便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試圖憑著原來的記憶原路返回,可是記憶里的東西總是與事實相差甚遠(yuǎn),漸漸的,她竟然都已經(jīng)聽不到外頭的歌舞聲了。
趙旭堯那家伙還說要在一會兒過來找她,可是南齋都想象不到,那小子得用怎樣的千里眼才有可能找得到她。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夏季的輕風(fēng)吹得葉子“沙沙”作響,蟬兒鳴叫。竟好像一出特別的二重奏呢。
離她不遠(yuǎn)處有一個漂亮的亭子,南齋微微向前走了幾步,上面掛著一塊匾額,提的是“但飲亭”三個大字。
筆墨見恢弘大氣透著說不出的瀟灑,南齋走了進去,果然見那桌子上面擺著一個封著口的酒壺,提起來,沉甸甸的。
“看來這里是真的沒人。”南齋喃喃道,順便尋了個風(fēng)景極佳的位置坐了下來:“沒人倒好,難得清凈?!?p> 拆開口來,打開了瓶塞,頓時便是一股迷人的香氣。
“是你讓我但飲無妨的?!蹦淆S自言自語,笑道:“正巧這么多天來,我最饞的就是酒了。”
……
夏日里的輕風(fēng)舒適至極,她倚欄閉眼,仿佛都能看到姹紫嫣紅的花影。
漆黑的頭發(fā)如瀑布一般,繞過了她薄紗下若隱若現(xiàn)的迷人肩膀,直達她細(xì)弱的腰。輕風(fēng)將她額間的碎發(fā)吹到了臉上,她也未有理會,只是那般靜靜地合眼,就如同是睡著了一般。
她的睫毛纖長,鼻梁高翹,眼底的那顆淚痣恰到好處,她的嘴角一直微微勾著,用手枕著頭,悠閑的倚著身后的柱子,拿著酒壺的右手有以下、每一下的晃著。
南齋也不知道自己是醉了還是真的困了,也不知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過了多久。隱隱約約的,她好像聽到了一個孩童的叫聲,正從她的斜下方傳來。南齋緩緩地睜開眼睛,尚不知眼前的一切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哪里來的小皮猴?”南齋微微蹙眉,尚未坐直身子,便緩緩地扭了個頭。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亭子的下面,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塘,上面零零星星的盛開著一朵睡蓮,煞是好看。
“小弟弟,你會水嗎?竟在那里頭撲騰。”
南齋注意到了那個孩子,身量不大但是圓乎乎的又格外壯實,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在水里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看樣子,他倒不像是溺水,可是又不像是捕魚。
“姐姐……快來拉我一把。我……我好像上不來了。”
終于聽清楚了那削皮后最里頭究竟在說些什么,南齋緩緩地從石椅上直起了身子,隨手這段了離她最近的一段桃樹紙條,走下了臺階。
“小皮猴,你抓住了它?!?p> 南齋輕輕地在池塘邊蹲下了身子,也不顧池塘邊的淤泥臟了自己的裙角。她甚至十分自然地在池塘邊坐了下來,那如畫一般的倩影就好像是這個池塘的精靈。
小家伙在池塘里面已經(jīng)撲騰了半天,終于找到了救星。急忙用饅頭大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了那不粗不細(xì)的枝條。南齋見他已然抓牢,便使了個力,將他一股腦地拽到了岸邊。
那小家伙的身手也是靈巧,有了南齋給他的這股力,他便輕而易舉地湊到了池塘邊上。南齋又伸手輕輕一拽,小家伙便不費九牛二虎之力的從池塘里面爬了出來。
“我說你這個瞌睡蟲,怎么一睡就睡的跟個死豬一樣,怎么叫都叫不醒呢?”
“好啊你這個小皮猴。”南齋一只手便朝著他圓鼓鼓的臉蛋掐去,“姐姐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你沒有一句感激倒也罷了,竟然還反倒責(zé)備起我來。你信不信我再將你推回去啊。”
小皮猴一聽這話,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才不要?!睆娏业姆雷o意識竟讓他一本正經(jīng)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我告訴你啊,這兒是我家。你不可以喝了我家的酒還在我家欺負(fù)我的?!?p> “原來這里是你家啊?!蹦淆S笑嘆,“這么說,你就是陳國公的那個剛滿五歲的兒子了?!?p> “你……你怎么知道?”小家伙驚訝地鼓起了嘴。
“我怎么就不知道,你的調(diào)皮搗蛋,便是連宮里的人都知道的吧?!?p> “胡說!”小家伙頓時氣得小嘴一歪,“我可是一直在眾人面前保持我端正大方的氣質(zhì)的。他們怎么會說我調(diào)皮搗蛋?!?p> “你還覺得自己不夠鬧??!”南齋幾乎狂笑,“你切看看你這一身的水,若是這時候被前廳的人看到了,誰還不知道你是貪玩落到了水里的?!?p> 這……這……
眼前的這個姐姐似乎說的很有道理。
可……可是……
“放心吧?!蹦淆S哭笑不得地湊到了那小家伙的身邊,“我是落音坊的秦南齋,不完全算是前廳的客人,你今天非但落到了水里還險些爬不上來的事情,我對誰也不會說的?!?p> “真的?”那小家伙似乎將信將疑。
“我說的當(dāng)然是真的了,騙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兒,多沒有成就感啊?!?p> “你……你若是真的可以幫我,我也一定會報答你的。”
“報答我?”南齋咧嘴笑道:“怎么報答。”
“我可以不告訴你偷酒的事情。并且……”
“并且什么?”
“這件事情我還不能說,不過呢……”那小家伙的眼珠十分激靈的轉(zhuǎn)了個圈,沖著南齋便露出兩排沒長齊的牙齒笑了起來,“不過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如何報答你的了?!?p> 還沒等南齋反應(yīng)過來,那機靈鬼一樣的小家伙竟然就像一陣風(fēng)一樣的跑了,連個影都不留。
南齋詫異地站起了身,她有些無趣,她還沒有掐夠那小家伙的臉呢,真是軟得跟面團一樣。
“真是……”她站起了身,拍了拍手,禁不住嘆了口氣,“牙還都沒有長齊呢,竟然就跟我玩起神秘來了?!?p> 她仰頭,看了看天色。從她出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過去了半個時辰,休息玩鬧的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她稍稍理了下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又簡單隨意地牽了牽衣角,正要邁步離開,猛然發(fā)現(xiàn),就在剛剛她發(fā)現(xiàn)了涼亭之后路過的那個大石頭后面,竟然還站著一人。
膚白如雪,長發(fā)如瀑,深邃的瞳孔望不到底,漂亮的薄唇如含朱丹。他就那樣負(fù)手而立,輕風(fēng)刮起他紫色的衣角,飄然如同謫仙,又好似地獄而來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