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煙雨朦朧,初春,乍暖還寒,府內(nèi)西院的一棵梨花樹,開了一樹的梨花,白色的花朵兒像極了冬日里的白雪,積壓了一樹。早上忽來的一場寒雨打散了一樹的梨花,梨花瓣兒洋洋灑灑地從樹上飄落下來,像極了冬日里的飄雪。
白家大小姐倚靠著閨閣的西窗,白衣素袍,纖細(xì)的手上拿著一把素絲團(tuán)扇,望向西院圍墻中的梨花樹,也許是宿夜未眠,臉上略有倦容,不施粉黛,未有梳妝,雖使得面相看上去沒有十足的精神氣力,卻依舊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姿。
白微夕看著正在飄落的梨花,她不禁覺得自己猶如這梨花一般,綻放未久卻已凋零。上月爹爹尋了城內(nèi)有名的大夫為她巡診,大夫斷言,白家大小姐活不過十八,然而查來查去卻查不出病因,家中也無人有遺傳怪病,為何自己會得這奇怪的病癥。
大夫雖未找到病原,卻在走之前留了一個方子,方子上不是什么藥材處方,而是讓白家人去鄰村尋一位道士,聽聞這位道士雖不在道觀修行,卻依舊一身素袍,臉上清冷,沒有過多笑顏,大抵軼士皆如此,其走過之處如風(fēng)拂過一般,聽聞已經(jīng)年過半百,但臉上仍是少年之姿。
常聽聞鄰村山野中有人修道,不禁讓人懷疑就是此道士,向其住宿處周圍之人打聽其來歷,卻無人知曉。
道士來到白府,一進(jìn)門就徑直朝白家小姐閣樓而去,到達(dá)閣樓,卻停下腳步,不再向前一步。向白家人討了筆墨紙硯,在紙上緩緩書寫了幾行字就走了,白家人想繼續(xù)詢問原故,道士沒有多說什么,只說:“天機(jī)不可泄露”便匆匆離去。
宣紙上的字雋秀清雅,寫著:“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情從何來歸情處?!?p> 白家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把寫了這幾個字的紙送到了白微夕的手上。
白微夕不解此句,翻來覆去,思索一夜也沒想?yún)⑼钙湟?,一想到此生苦短,還未縱享,卻已到暮年,便不自覺惆悵。
她看著西窗外的梨花飄零,梨花掉落的瞬間也就失去了生命,她不禁悵然,自己不也同這梨花一般,白微夕眉眼微蹙,她靜靜地看著飄灑的梨花花瓣,不禁失神。白色搖晃,朦朧,梨花樹下不知何時竟然站著一人,穿著白袍輕紗,銀白色頭發(fā)如素錦一般,棱角分明,清冷的臉,臉上微微泛著一股清冷寒意,不敢讓人靠近,卻又讓白微夕有一股似曾相識之感。突然一陣寒風(fēng)吹來,一樹的梨花花瓣掉隨風(fēng)飄灑,他的發(fā),他的輕紗也隨風(fēng)飄動。
真真應(yīng)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p> 樹下那仙人似乎聽到了她的輕嘆,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白微夕,這一瞬間與白微夕視線交錯,一眼似乎穿越萬年。這感覺甚是熟悉。
那仙子輕飄飄地飄向白微夕,他靠近窗前:“這位姑娘,我們似曾相識,可曾見過?”
白微夕靦腆淺笑,低眉頷首,臉頰微熱,她拿起手中的素絲團(tuán)扇輕輕遮臉。
“你是仙子,我是凡人,我們怎會見過?”白微夕輕聲道。
那仙子聽完哈哈笑道,突然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疾風(fēng),吹得梨花花瓣漫天飛舞,天空頓時落起了白色的花瓣雨,吹散了漫天的愁云,伴著一陣陣花香,令人心曠神怡,白微夕從未見過這么美的風(fēng)景,她不禁感嘆世間竟然有這么美的景致。
花瓣雨落完,那個仙子已不見了蹤影,就像是一陣風(fēng)一樣,隨性而來,隨心而走,想也是,神仙大抵都是如此瀟灑隨性的。
第二日,天氣漸好,天空中透露著微光,照在窗外那棵梨花樹上,梨花樹的花期很短,風(fēng)吹日曬大概一月,花瓣幾乎就會掉光,不復(fù)曾經(jīng)那般璀璨,然而院子里的那棵梨花樹就像成仙了一般,花瓣凋落卻不盡。
聽聞家中的老嬤嬤說過,這塊梨花樹至少也有千年歷史了,樹木粗壯,要五人合抱才能將此樹抱住。這棵樹曾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在戰(zhàn)亂中遭受過焚燒,樹葉枝椏都焚毀殆盡了,只留下黑漆漆的枝干,白家人本想把這棵樹伐去,留出新地摘種新樹,卻不料在白微夕出生的那年,這棵梨花樹又抽出了新芽,重新迸發(fā)生機(jī)了,那些被焚毀之處逐漸脫落,待白微夕滿月之時,這棵梨花樹長得更是亭亭而立,完全看不出這是一棵曾遭受過焚燒的梨樹,白家人把這棵樹當(dāng)成是自家的仙樹供奉起來,白老爺最疼愛白微夕,遂讓白微夕搬至此處,希望家中的這棵仙樹可以給自己的女兒帶來福澤。
這天白微夕見天氣微好,就在院中撫琴淺唱,琴聲悠揚(yáng),明明是一首歡樂的曲子,白微夕想著自己短暫的壽命,不自覺彈著彈著掉下淚來。
突然有一人給她輕輕擦去淚水,白微夕困惑這只給她擦淚的手是來自何處,她一抬頭看到的是那張清冷又棱角分明的臉龐,清冷的臉上微露憐惜,看一眼都會讓人動情。
白微夕看著眼前的人,不,是仙子在給自己擦淚,有點驚訝得不敢相信,她心想:仙子也可以給人擦淚的嗎?原來仙人也是登徒子,這般的無視禮教。
“仙子也是可以給人擦淚的?!芈曇魝鱽?。
“你可以聽到我所想之事?”白微夕驚訝道。
“嗯,我只是合不上耳朵罷了!”
“但小神卻不是登徒子,只是看姑娘眼淚盈盈,心中不免憐惜罷了,既然姑娘覺得我這般地?zé)o視禮教,那在下告辭便是了?!闭f完仙人就準(zhǔn)備離開。
白微夕一腳踩住了仙子拖地的仙擺,笑道:“仙人莫走,既已對我做輕薄之事又怎能就此對我不負(fù)責(zé)任呢?”
作為一個仙人竟然被人踩住仙擺,說出去估計要被笑話了。但看著白微夕的臉,猶豫片刻之后,還是決定留下來陪她。
仙人端坐在白微夕身旁,白微夕彈起了古箏,琴聲悠揚(yáng)動聽,卻透露著一股子哀怨。仙人聽罷說道:“好曲是好曲,可是卻留著一股子哀怨,就著實變得寡淡無味起來,不妨讓小仙為姑娘變一個戲法找找樂趣,如何?”
白微夕長居深閨,不曾踏出房門半步,曾看過人間軼聞錄,軼聞錄中就記載了戲法之奇,一直是心之向往,卻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在有生之年還可以看到,心中難免大喜。
仙人在白微夕背后輕輕施法,頓時飄落的梨花花瓣停在空中,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天空中的花瓣拼湊出白微夕的名字,在空中飛舞起來。不一會兒花瓣又變出了門庭鬧市,車水馬龍之動態(tài),好不熱鬧,白微夕從未見過此等畫面,不禁發(fā)出連連贊嘆,心中無比歡喜。
看著白微夕露出燦爛的微笑,那仙人冷若冰霜的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顏。
“姑娘覺得我的戲法如何?”仙人笑道。
“真真是精妙絕倫極了!此生我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的景象!”白微夕贊嘆道。
“那你喜歡嗎?”仙人問道。
“喜歡!那仙人,我現(xiàn)在可否知曉你的姓名?仙人可否告之?”白微夕作揖笑問。
“吾姓洛單名一個寒,在下本是梨花樹小妖,后修行千年,終于歷劫飛升為小仙,十幾年前的那場大火正是吾的劫數(shù),如若不是因為在下的執(zhí)念,或許就此灰飛煙滅了?!毕扇苏f道。
“仙人也會有執(zhí)念?仙人修行千年,亦可活千千萬萬歲,那么長的歲月,還有什么愿望是難以完成的嗎?”白微夕問。
“有吧!”仙人剛要開口繼續(xù)說,這時候白微夕的丫鬟來給白微夕送今年城中的繡品新樣,仙人就瞬間拂袖而去了。
一粒糟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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