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隨著一聲呼喚,莫邪瀧璃輕落于莫邪平威身側(cè),取下黑布,斬開枷鎖,查看傷勢,瞬間,她哽咽了,“你中毒了?”
莫邪平威豈止中毒,他一直被關在地牢被折磨得血肉模糊、體無完膚,可見對方兇殘至極。
莫邪平威痛苦地擰著眉,氣息微弱:
“瀧璃,我與云衾被分開關起來,我始終沒有看見她,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樣了?”
“云衾......”莫邪瀧璃的心猛然劇烈地顫抖,“云衾也來大都了?”
“瀧璃!”
慕星痕與莫邪文暄同時喊,終于看到她,還好此刻看到她,二人心里踏實許多。
離殤三鬼見死囚被放,轉(zhuǎn)身就要撤回監(jiān)斬臺,莫邪文暄一個健步擋在他們面前:
“先過我這一關!”
離殤三鬼怒不可遏,把莫邪文暄團團圍住,莫邪文暄有了那夜一戰(zhàn)的經(jīng)驗,熟悉他們慣用的布陣招式,一連十七劍不絕,只聽得風聲劍聲“唰唰”齊響。
少時,已將三鬼之一的左手刺了個窟窿,將三鬼之二的腹部刺得鮮血直流,將另一鬼的面具劈開,只見那張臉布滿了陳舊刀傷,彎彎曲曲酷似無數(shù)條蜈蚣爬在臉上,十分詭異恐怖。
傳聞離殤三鬼終日戴著面具,不敢以真實面貌示人,皆因三張臉丑陋不堪,原來這是真的。
“被揭了皮的鬼還是鬼嗎?!?p> 莫邪文暄冷冷道。
離殤三鬼羞憤難當,但他們已被眼前這人壓制下來,這卻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離殤三鬼,一個忙著封穴道打坐運功,一個忙著止血包扎,另一個忙著找他的面具,好不混亂。
“到齊了!讓我溫小玉來領教巍玉?!?p> 說話的是祁連會掌門南肅的夫人溫小玉,她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身形玲瓏嬌小,輕功卻了得,說話間已躍到了監(jiān)斬臺,持劍臨立。
卻見她皮膚白皙,眉眼精致得像個瓷娃娃,而剛才那一聲厲吼完全不似出自這個人口中。她到之處哪里少得了南肅,城墻之上的南肅,一雙肅殺的眼緊緊盯著城樓下的一切。
“小心。”莫邪平威緩緩說出這兩個字,再沒有多余的力氣。
莫邪瀧璃輕輕起身,緩緩拔劍出鞘,她雖再未說一字,但憤怒決然的眼眸像拉開一道斬不斷的夜幕,如雪清冷,如冰徹骨。
溫小玉莫名的后背發(fā)涼,此時想占據(jù)主動,必持劍強攻,她使得第一招就是《溫世絕劍》中一式凌厲的“追綃泰斗”。
莫邪瀧璃持劍雙手交叉向下,卻是一動不動。
這讓慕星痕看得膽戰(zhàn)心驚,但目前有黃衫男子阻擋在前,他舉步維艱。
莫邪文暄說了句:“我去?!庇锨昂蟿χг?p> 待溫小玉極其靠近,忽見莫邪瀧璃雙瞳冷冽,陡然折射出火焰燃燒般的光輝,她舉起右手淋漓一揮,一片紅光閃射,席卷成風,溫小玉猶如小石子一樣被甩出幾丈開外,應聲跌落,而莫邪瀧璃也因無法控制住爆發(fā)的力量,硬生生地摔向遠處。
“?。 ?p> 莫邪文暄是距離二人最近的人,彼時被震退數(shù)步,一時竟沒能從眼前一幕中反應過來。
“你......”
溫小玉口吐血沫,一雙眼無比驚恐地望著她。
慕星痕舉目愕然地在莫邪瀧璃與溫小玉兩人之間徘徊:
“瀧璃何時有這么強大的內(nèi)力?可怕的內(nèi)力......”
“魔?!?p> 城樓上栗色長發(fā)飄飄,眉眼低垂的男子念道,他的聲音輕柔的像是飛絮,卻也如萬斤巨石重重地砸在旁邊賽術(shù)與南肅的心口。
“你說什么?”
賽術(sh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眼見,溫小玉江湖上排名十五,竟這般一招未出被一個小丫頭打翻在地!簡直駭人聽聞。
“可惜了這絕世的容顏,似在哪里見過?”
長發(fā)男子眼波流轉(zhuǎn),也不回答塞術(shù),輕聲自言自語。
南肅幾乎在長發(fā)男子說話的同一時間飛下城樓,扶起面無血色的溫小玉,抬頭注視莫邪瀧璃,忿然,不甘,暴怒,驚詫,總之面色無比難看。
“夫君。”
溫小玉無心再戰(zhàn),拉著南肅的衣角,南肅扶著她飛身上了城樓。
莫邪文暄跑向莫邪瀧璃,輕輕扶住她,她原本如琉璃般絢爛的眼眸此時慢慢黯淡下來,似籠罩著一層抹不開的薄霧,充滿疲憊。
“瀧璃,二哥在這里。”
莫邪文暄一搭脈,發(fā)現(xiàn)她血脈逆行,紊亂不堪,忙焦急地喚她。
“云衾。”
莫邪瀧璃含糊地說道,身體好像一點點被耗盡。
“等一下我們?nèi)フ以启?。?p> 莫邪文暄抱起她走到監(jiān)斬臺右側(cè)的墻邊,慢慢放下。
“皇上有令,殺了那個妖女和她的同黨!”
剛剛震驚的一幕,在賽術(shù)的一聲大喝中,眾人緩緩回過神來。
賽術(shù)一個眼神示意,常青幫幫主,秋山門掌門跳下城樓,補足溫小玉和離殤三鬼的缺。
莫邪平威用盡全身力氣,終于抬起手來,央求道:
“你們快離開,不用管我?!?p> 前方,慕星痕掙扎著站穩(wěn),眼神決然,眼前的黃衫男子是一個真正的勁敵。
黃衫男子輕輕一笑,那笑容說成呆滯也不為過,此刻他收緊笑意大喝一聲,掌風嚯嚯而下。
慕星痕領教過此人的深厚內(nèi)功,心里打定主意,唯有傾盡全力,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才能稍作抗衡,至于后果如何,根本來不及細想。
他驅(qū)掌上前......
“嚯”一聲巨響,兩道厚重掌風如熱浪翻滾,掀開塵土飛揚,呼嘯四野。
黃衫男子雙眉急蹙,嗚咽著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不可能!”
慕星痕瞪大雙眼,眼看黃衫男子連退數(shù)步,搖搖欲墜。他徐徐轉(zhuǎn)身看到身后的臉,那是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像波瀾不驚、無邊無際的海底,似銳利劍鋒閃射出來的冷光,將籠罩四方。
“接我此掌者非來善寺不可。”
黃衫男子似有不甘。
“聚義幫陳升幫主此掌恐有欺壓后輩之嫌?!卑滓律倌暾驹诤谝履凶由砼暂p描淡寫地說一句,“莫說我家王爺看不慣,就連我這不明事理的人也為聚義幫汗顏?!?p> 言下之意,聚義幫幫主孤陋、粗鄙、無恥。
不錯,立劍看戲的白衣少年正是敖飄,而他身旁的人,一身黑衣颯颯,眼眸似海,那種冷靜與肅殺,宛如歷經(jīng)修羅場百戰(zhàn)而歸的王。
慕星痕怔怔與他對視,祝鼎飛又一次救了自己!
而黃衫男子竟是聚義幫幫主,難怪掌法如此犀利,聚義幫向來是以高深掌法歸服八百幫眾的。
“如明神掌果然不同凡響,怪我有求于人?!?p> 認識陳升的人都知曉他素來話極少,這一句輕嘆已經(jīng)把事情的言不由衷表述到了極致。
“天子腳下也有打群架的嗎?”
唐兀笑紫衣紫裙宛如仙籟,輕盈地落在祝鼎飛身旁,挑了挑秀眉道。
祝鼎飛聞言森然望向城樓,賽術(shù)此刻早已退避墻后,暗中觀察。他怎會不知若他出面,宴王保不準把全場他帶來的人消弭殆盡,只要他不露面,這最多算得上一場江湖廝殺,均與朝廷扯不上關系。
“有人想玩火?!?p> 祝鼎飛的雙眸似能穿破一些障礙,閃電一般侵襲而來,讓城樓上的人不寒而栗。
賽術(shù)頓感芒刺在背,他站在栗色長發(fā)男子身后問道:
“大師,你要等的人是否出現(xiàn)?”
此時祝鼎飛走近莫邪瀧璃,一句話沒有說,安靜扶起她,源源不斷向她輸入精純內(nèi)力。
莫邪瀧璃星眸微垂,漸漸清醒,只覺頭痛欲裂,一片空白。
祝鼎飛讓她緩緩靠在自己肩上,眼神幽暗深邃:
“受了內(nèi)傷還要拼命,當真是不要命了?!闭Z氣責備,關切,疼惜,埋怨,復雜交錯。
在看清對方如寒潭般深不見底的眼眸后,莫邪瀧璃決絕地喊一句: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走?!?p> “是嘛,走不了了?!?p> 他回以淡靜如海的笑,脫下披風蓋在她身上,站起來毅然走到人群中央。
“差不多了。”城樓上栗色長發(fā)男子依然不緊不慢,輕輕把監(jiān)斬臺右側(cè)的一幕盡收眼底,嘴角笑意盎然,但這次他細致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媚眼如絲地笑道,“我去了。”
那眼神舉止連溫小玉看了都全身一顫,忍不住一聲嘆道:
“妖孽!”
“這下看你們?nèi)绾螄虖垺!?p> 賽術(shù)陰詭地一笑。
栗色長發(fā)男子輕悄悄地飄落在監(jiān)斬臺,側(cè)身負手而立,他身形纖長,白衣?lián)u曳,栗發(fā)飄飄,媚眼如絲,聲音輕慢得如淅淅雨聲:
“春風萬里拂笑,秋月咫尺瓊瑤?!?p> 祝鼎飛看到他,頓時面色森寒。
唐兀笑驀然一驚:
“三師兄!”
“唐大小姐說笑了,我不過一個棄子,如何當?shù)眠@個名字。”
栗發(fā)男子的聲音雖輕,卻出奇得透著一股寒意。
唐兀笑回望祝鼎飛,此刻的他,黑眸中泛著清冷的寒光。
大家方知曉,栗發(fā)男子是來善寺公告天下逐出師門的三弟子,人喚失心修羅降靈。
“好?。≌鎵驘狒[?!绷杩斩鴣淼娜寺曇粲迫?,如沐春風,“二師弟,你自小打架都少不得我,今日怎么忘了告知一聲?!?p> 話畢,杜寒一已笑意婘婘出現(xiàn)在祝鼎飛身邊,其后有一個烏發(fā)金瞳,傾城之姿的女子。
確然,杜寒一就是青從闕搬來的救兵。
青從闕首要事就是沖向莫邪瀧璃,緊緊握著對方冰冷的手,心疼不已:
“可讓我好找啊!”
莫邪瀧璃虛弱地笑漾開在唇邊:
“我很抱歉?!?p> “往后不要了?!?p> 青從闕一顆心終于安定,滿眼溫柔。
杜寒一望一眼祝鼎飛,轉(zhuǎn)身面向?qū)㈧`,沉聲道:
“讓我來領教?!蔽聪瘸稣?,渾然殺氣剎那間已震懾全場。
降靈雙目空寂:“好?!?p> 降靈飛身橫空一掠,齊腰的栗色長發(fā)隨風飛舞,雙手緊貼著身體兩側(cè),鬼魅一般飄向半空,那絲輕揚的笑意自嘴角綻放,“嗖”一聲眼看就要掠過杜寒一的頭頂。
杜寒一左腳微微邁一步,雙手掌心朝上,對著降靈的方向使勁一拉,一道金色的光芒劈將開來,空中飄飛的降靈就像風箏斷了線般搖擺幾下簌簌而落。
降靈轉(zhuǎn)了個圈方才站穩(wěn),他也不怒,瞇著眼道:
“今日有人為了權(quán)力財富而來,有人為了身家性命而來,我只為你們!你或者他,既然形同一人,那么自然也可一戰(zhàn)?!?p> 眾人皆嘆,他說話聲音輕細與他陰風仄仄的掌風截然不同。
他說話間,自背后取出一張銀色的弓,弦開---弓滿---眼帶厲殺之氣。
“你連我都勝不了,何以戰(zhàn)他?!?p> 杜寒一藍眸寧靜如海,聲音溫潤如玉,也一揚手取出一張梟紅色的弓,眼眸漸漸泛起迷離的光,弦開---弓滿---眉心紅暈若簇。
原來,這便是來善寺獨特內(nèi)力的比拼,入來善寺的弟子自小就會挑選一副適合自己的弓,自此每每驅(qū)動內(nèi)力時就精心護養(yǎng)磨礪,直至人弓合一,故這御弓之決殺才是真正的終極之戰(zhàn)。
“終極之戰(zhàn)!”
陳升目不轉(zhuǎn)睛,連聲感嘆。
此刻,人人停戈屏息觀望,時間仿佛靜止了。
二人距離不過百步,偌大的刑場彼時被一分為二,左半邊銀色肅殺之氣洶涌澎湃,右半邊紅色寒冽之氣起伏激蕩,眉心對眉心,箭尖對箭尖。
杜寒一藍眸中粹光閃爍,似海浪翻涌,眉峰清揚,箭尖若簇,奔騰的紅光以一瀉千里之勢閃射,隨后冷峻的寒光風馳電疾,自紅光圓心沖破而出,瞬間逼近降臨眉睫。
“何故?”
降靈手里的箭一滯,他開弓時的滿滿殺氣不知不覺被對方氣勢所奪,銳氣盡失大半,先機已失。
“轟隆隆”!待一面強勁的氣流滾滾而來,降靈全身每寸皮膚,每根神經(jīng)都被所淋漓盡致地侵噬,他血瞳猙獰,面色慘白,整個人轟然砸向城墻。
天際陰沉,烏云如鉛,大地震動,墻面應聲而裂,灰石升騰,煙塵滾滾,頃刻間一片喧囂。
祝鼎飛、青從闕、唐兀笑、敖飄與莫邪文暄已將莫邪瀧璃、慕星痕、莫邪平威妥妥撤離在距離二人激戰(zhàn)稍遠的角落,唐兀笑速速喂給莫邪平威一顆護心丹,莫邪文暄報以深深感激的眼神。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降靈他---死了吧?
杜寒一藍色的眼眸輕輕閉上,收弓,默然而立。
城墻之上的人面對如此毀滅性的氣息,均瞠目結(jié)舌,驚魂未定......
然石堆顫顫動了起來,“嘩”一下,栗色長發(fā)陡然而出,單膝而跪,血染的面容凄凄然帶笑,全身止不住顫抖,眼神卻狠戾:
“何故?你會有兩道箭芒?”
“箭未發(fā)而動怒,大忌?!?p> 杜寒一睜開眼,藍眸已恢復平靜,他鎮(zhèn)定自若地說。
“不對!他還是為你多留了一招,他還是少教我一式。”
降靈無比激動,可語氣仍細弱無力,只是聽起來悲哀而絕憤。
眾人都知道降靈口中的“他”,自然是指他們的先師,來善寺前任大主持。
“執(zhí)箭者藏私欲,大忌。”
杜寒一又說了句,那眼神冷冽了幾分。
“呵呵!”
降靈不看杜寒一,慢慢褪色的血瞳轉(zhuǎn)過來注視著祝鼎飛,那種眼神茫遠、空無、充滿孤傲的死氣!
“你還是不明白家?guī)熤鹉愕纳钜??!?p> 杜寒一雙目寂然,不想多說,轉(zhuǎn)身離開。
降靈自杜寒一走開之后,一直深埋著頭,任由血漬慢慢溢出唇角,絲毫不動,宛如一座歷經(jīng)萬年洗禮的石雕。
陳升悠悠轉(zhuǎn)身:
“幻化神功名不虛傳!師父曾細細描述,十年前,來善寺先主持與時光海登英前輩戰(zhàn)于北巔之上,使出幻化神功的神姿,如今得見此戰(zhàn),心愿了矣?!?p> 他邊癡癡地說著邊走遠。
賽術(shù)眼見降靈戰(zhàn)敗,陳升退縮,急火攻心,終于忍不住要站出來大喝:
“這!這既然敢劫法場,還聚眾傷人,毀壞邢獄,禁衛(wèi)軍!將一干人等拿下!”
“誰敢!”
祝鼎飛黑眸透著碎冰的冷澈,四圍空氣陡然如凝結(jié)一般。
“宴王,本相有皇上手諭,監(jiān)斬叛賊,你要抗旨不成?!?p> 賽術(shù)的話音未落,從天而降的青衣少年就將他提起來,縱身一躍,翩然下了十丈高的城頭。
只聽見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響徹高空,眾人側(cè)目一看,青衣少年與賽術(shù)已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恼驹诹俗6︼w的跟前,那賽術(shù)耷拉著腦袋,臉色煞白,驚嚇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
“天心,下次你要帶丞相大人俯瞰大都風景,一定要緩和些,你看驚到丞相大人了?!?p> 祝鼎飛的聲音平靜如水。
青衣少年頗為嚴肅,鞠了一躬:
“丞相大人,怠慢了?!?p> 賽術(shù)踉蹌幾步站好,抬手拭汗,只覺天旋地轉(zhuǎn),心里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碾為灰燼,但他一抬頭,祝鼎飛、敖飄、天心在眼前傲然肅立,禁衛(wèi)軍靜默,眼見已無法力挽狂瀾。
“今日之事,我必向皇上稟明詳細。”賽術(shù)萬萬不甘心,如此一盤好棋走成了這般模樣。
“可巧,皇上宣詔進宮,本王正好陪你去覲見皇上?!弊6︼w氣定神閑。
賽術(shù)啞然,原來一切都是宴王安排好了的。
半晌,他顫抖的嘴里擠出四個字:
“無!法!無!天!”
然此刻,他清晰地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自后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