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夫子廟中（8）
相思師太驚喝：“是誰？”手揮處，窗戶砰地一蕩，身已到了窗外，但見青竹森森，四野空蕩，哪里有什么人？相思師太心中疑惑，返身掠回屋內(nèi)。她這倏出倏進速度奇快，沈冰雪只見到兩團人影，不禁又驚又佩，喜道：“媽，你這武功是爹教的么？”
相思師太道：“不是。我入宮之前便已身懷武功。雪兒，我?guī)闳ヒ娨粋€人?！?p> 沈冰雪道：“見誰呀？”
相思師太道：“那位白發(fā)老前輩。”
兩人來到別一間精舍前，沈冰雪心中忐忑，道：“媽，我該怎么稱呼她？”
相思師太道：“就叫她太祖婆婆。”
沈冰雪應了一聲。推開門扉，兩人輕步而進。相思師太來到那白發(fā)人身后，雙膝跪地，道：“弟子攜女沈冰雪拜見太婆婆?！?p> 沈冰雪忙也跪了下來，磕頭道：“晚輩沈冰雪拜見太祖婆婆?！毙闹袇s甚是好奇，偷偷向那白發(fā)人瞧去。
但那白發(fā)人并未轉過身來，道：“起來罷。”聲音極為清脆，不似一老人所發(fā)，倒似是一名少女。沈冰雪一怔，心想：“太祖婆婆說話聲音怎么還這么嫩？”
相思師太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道：“前輩適才去過晚輩的臥室么？”
那白發(fā)人道：“剛才來了兩個人到你窗下偷聽?！?p> 相思師太道：“是。”
那白發(fā)人又道：“這兩人的武功都極高，是當今江湖上第一流的絕頂高手，你遠非其敵?！?p> 相思師太冷汗涔涔而下，不敢接口。
那白發(fā)人道：“你去罷?！?p> 相思師太道：“是。晚輩告退?！睅е虮┚従復顺鲩T外，關上門扉。
來到自己的臥室，相思師太心情沉重，暗中思忖剛才的兩人會是什么人。
沈冰雪道：“媽，太祖婆婆耳力真的這么好？她能聽見我們窗外有人？”
相思師太道：“你太祖婆婆是神人，武功高深絕倫。在這世上，任何人的行動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沈冰雪道：“她有那么高的武功，為什么要整天坐在這靜室中呢？”
相思師太眉頭微皺，道：“小孩兒別問這么多。咱們適才的談話被外人聽去，這相思院日后只怕就不平靜了。咱們繼續(xù)來說咱們自己的事吧。雪兒，剛才我說到哪兒？”
沈冰雪道：“你說到那時的四王子對你們極好。”
相思師太道：“對。皇上那時對我們夫妻倆真是情深義重。但是我與大清世代為仇，卻并未因此而忘了自己的仇恨，一直尋機刺殺現(xiàn)在皇上的老子雍正帝。那段日子中，宮中又發(fā)生了許多怪事，忽然有刺客闖進來，忽然又說宮中發(fā)現(xiàn)了三寶圖，鬧得人心惶惶，氣氛緊張之極。那時我已生下了你，被你爹抱到城外托人養(yǎng)育。我身體恢復之后，就在一天夜里偷偷潛入乾清殿，進入了雍正的寢宮。那天我緊張之極，正擬拼著一死報了大仇，哪知卻使我自己大大吃了一驚。原來我潛入寢宮后，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宮中侍衛(wèi)東倒西歪，竟然都被人點了穴道，而且……而且……”語音忽急。沈冰雪一顆心也吊了起來。相思師太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而且等我摸進雍正的房間，手摸到床上時，才發(fā)現(xiàn)雍正已經(jīng)被人殺死，頭顱也不見了，我手一摸，摸得滿手都是鮮血。我心中劇震，一顆心怦怦狂跳，忙又退出了乾清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闭f著以手撫胸，似乎眼前又現(xiàn)出了當時的那一幕，一顆心半天定不下來。沈冰雪更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相思師太續(xù)道：“我回到房間，將手上血跡洗干凈。第二天此事就震動了皇宮，但沒有一個人敢說。之后不久弘歷就登了位。后來聽江湖傳說，刺死雍正的人是江湖女俠呂四娘。但這十幾年來呂女俠消聲匿跡，沒一個人見過她。因此事情真假，還未有定論。那時也沒有人懷疑到我。但是你爹爹卻懷疑是我干的，第二天就找上我，要帶我遠走高飛。雍正已死，我本也要逃出大內(nèi)，但是我們逃出不久，宮內(nèi)卻發(fā)生了事，說你爹是攜三寶圖而遁，從此天涯海角，逼得你爹只有遠遁塞外。而我與你爹那時也為了另一些事吵架分手，我就來到了這相思院?！?p> 沈冰雪心中仍有許多事不甚明白，道：“媽，你與爹爹又是因為什么事要爭吵呢？你為什么又來到這相思院？爹爹真得到了三寶圖嗎？”
相思師太沉吟道：“過去的事我不愿再提起，你以后都會漸漸明白的。那三寶圖，其實你爹本來沒有，后來……后來是我……”說到這里，戛然住口，道：“這些事你不知道更好一些。嗯，雪兒，你且給媽說說，你離開家后，這幾個月日子是怎么過的？”
沈冰雪道：“是。”當下將這數(shù)月來的辛酸悲苦，流離奔波一一道來。說到遇見方綬衣時，臉上不時飛起片片紅云。相思師太察顏觀色，心中已明白七八分，道：“你知道那方公子是什么人么？”
沈冰雪道：“他是江湖人物，綽號‘鮮及怒馬游天下’。”
相思師太搖頭道：“雪兒，你江湖經(jīng)驗太淺了。那方公子曾到我院中來過幾次，談吐倒也不俗，不過人有些浮脫，喜動不喜靜。那時他說是江南一富家之子，現(xiàn)在在我看來，身份大有可疑。”
沈冰雪詫道：“可疑？”
相思師太道：“你見到他的那塊玉佩么？那玉佩雖然平常，但決非民間所有，那是皇家御用之物?！?p> 沈冰雪驚呼道：“皇家御用？”
相思師太點了點頭，道：“你媽曾在大內(nèi)住過幾年，這一點絕不會看錯。你以后可要長個心眼，皇家之人，最好不要接觸。”
沈冰雪道：“媽是說，那方公子是……是皇家子弟？”
相思師太道：“那倒也未必?；始抑镆步?jīng)常賜給大臣。不過無論如何，那方公子總是來頭不小。若非皇親國戚，就是朝中大臣子弟?！?p> 沈冰雪嗯了一聲，呆呆出神。
相思師太輕聲道：“雪兒，你想念她么？”
沈冰雪一驚，忙道：“不，不?！?p> 相思師太道：“你不用隱瞞媽了，看你這張臉象塊紅布似的。官宦人家的子弟不一定就是無良之徒，那方公子為人倒也不壞。只是，雪兒，咱們不可癡心妄想?！?p> 沈冰雪心亂如麻，心中連道：“不，這不行，這不行的?！钡降自撛趺崔k，心中卻毫無根柢。
相思師太柔聲道：“雪兒，你喜歡方公子，他可知道么？”
沈冰雪道：“不，不知道。”
相思師太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呢？”
沈冰雪臉直紅到脖根，連連搖頭，羞不可仰，哪敢再開口說話。
相思師太道：“雪兒，你若喜歡他得緊，媽盡力為你們撮合，成不成聽天由命。”
沈冰雪心如鹿撞，又是害怕，又是喜歡，又是害羞，她一生從未經(jīng)歷過此等事，本來也并不知自己已愛上了對方，此時經(jīng)母親提醒，方才驚覺自己對方公子的相思竟已至深入骨，此生再難擺脫了。
可憐的母女倆，她們卻不知道，她們此番努力的結局無論如何，都會是一場空。
便在此時，啪地一聲響，窗戶猛地被推開，一人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