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小小的屋子里終日充滿了孩子的歡聲笑語,時間過的飛快,大山里的景象也不斷翻新,年輕人已不滿足庸庸碌碌的大山生活,一波一波的開始外出打工,這些人中包括年輕氣盛總想離開大山的孔美玲。她已經(jīng)15歲了,總是關(guān)注著從大城市里打工回來的人,不管是自己聽說的還是別人告訴她的,她都跑到人家家里去聽那些年輕人炫耀著大山外面自己不曾見過的世界,每次還若無其事的問一句“俺去大城市都要準備啥呢?俺下次要和你們一起去”這才是她來的目的,但每次她說完都會引得別人哈哈大笑“你連一個字都不認識,去了只有丟的份”她不服氣也很無奈,自從她病好了之后,她也悄悄去過學校幾次,那女老師早已離校,她之后再也沒想過上學念書。現(xiàn)在沒有人愿意多操一份心帶著她離開大山,她才明白念書真的很重要,她不甘心,還是每日留意打工回來或想要外出的年輕人,期待他們發(fā)發(fā)慈悲帶著自己
美玲每天一邊照顧自己的三個侄子侄女一邊幻想著大城市的生活,連做夢都是她打工歸來風光的場面。她想賺點錢來孝敬為了自己哭瞎雙眼的母親,還有那為了她嫁人卻成寡婦的大姐,每每想到這里,她就一肚子的難過,一肚子的自責,她想要出去的決心就更加堅定。她一直盼一直盼,直到二哥智德的到來才讓她的盼頭有了著落。
“爸,那是俺爸,爸”美玲5歲的侄女小手指著風塵仆仆趕來的智德,“伯伯,伯伯”另兩個侄子爭先恐后扯著嗓子喊,智德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分給孩子,隨后抱起自己的女兒“妞兒,在家好好聽小姨話,爸爸去大城市賺錢給你買好吃的”智德不像他父親孔愛軍那樣討厭女孩。自從自己成家之后就分出去了,他終日在地里辛苦勞作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日子過的還是緊巴巴的,再加上他婆娘在不久前又生了一對男孩雙胞胎,這讓他覺得的生活負擔更重。雖然他還年輕,有的是力氣,農(nóng)活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看著娘們幾個吃糠咽菜,他始終覺得虧欠。現(xiàn)在年輕人都流行去外面打工,當年他和大哥念過一段時間書,就想去試試,興許還能賺點錢,總比悶著頭做農(nóng)活要好的多。
“二哥,你要去大城市?”,“是啊,去BJ打工”,“太好了,二哥,帶上俺吧”,“女娃子去什么BJ,在家里好好看著你的這些親侄子侄女”,“俺都看了三年了,妞兒都5歲了,俺想出去看看”,“不帶,帶上你都賺不了幾個錢,專操心你了”,“俺不用你操心,俺會照顧自己,不讓俺去,別想讓俺給你帶孩子”。
美玲不再乞求智德,失望的離開抱著妞兒的智德跟前,但智德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妹妹表情的轉(zhuǎn)變,依然逗著妞兒笑。也許在他心里妹妹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不應這么早就離開家為生活奔波,但他已經(jīng)習慣用兄長的身份或說話的口吻來壓制妹妹美玲。她已經(jīng)15歲了,早不再像10歲之前那樣傻不拉幾的不明世事,大山里的孩往往很早便已曉得生活的不易,很早就開始懂事,很早就開始成熟。美玲也一樣,她要開始有自己的生活和對前途的期待,她不可能一直幫自己的兄長和姐姐帶孩子。自己幫帶了三年孩子已經(jīng)很對得起二哥和嫂子,可是為什么二哥還像避瘟神一樣避免帶她去大城市,以往她只是覺得除了父親討厭自己,一家人只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而已,但現(xiàn)在她看到了親人不顧親情的自私,她有點心痛,就像希望被脆生生的折斷,她真的只是個累贅嗎?
智德并不是不想帶妹妹去打工,雖然這個妹妹從出生到現(xiàn)在他鮮少同她講話,甚至有時還明目張膽的嫌棄她,但在他心里她和家里其他人都不一樣。當他們一家人因為不斷的勞作而被折磨的呆滯,麻木,甚至無情時,只有這個妹妹宛如新生力量一般對生活充滿熱情,看到她就像看到希望,因為她似從來不知疲倦,她的生活似乎總充滿陽光。她愛笑,愛說,就算再多的活分配給她,她也是樂呵呵的完成,這種與他們一家人乃至整個大山都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宛若一抹亮色點綴暗淡乏味的生活。他們大多數(shù)因勞作而思想封建固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像是因為生活而不斷勞作的工具。當他們筋疲力盡時,他們對生活已沒有感情,對親人更是無法表達心中所想,只知道因為生活而生活著。但孔美玲她有喜怒哀樂,她的笑容純粹,她的痛苦深刻,她才是活生生的人。妹妹美玲不知大山外面的世界是險惡還是善美,就連智德他自己面對未知世界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妹妹不識字,他又要賺錢,怎可能一直跟在妹妹后面,帶著妹妹他不能也不敢。
美玲和智德不再說話,她來到母親王秀芬身邊,或翻著母親的針線籃,或幫母親穿針引線。雖然王秀芬眼睛瞎了,但她納鞋底做鞋樣一點不受影響,家里人穿的鞋一直都是她親手縫制,在大女兒美娟沒嫁人之前,也會同她一起做鞋子,她們能記住家里每個人腳的尺碼,做的鞋子樣子好還結(jié)實,但因為家里農(nóng)活多,做的布鞋又容易破,所以每次都要納好多鞋底,做好多雙鞋子。王秀芬摸索著納鞋底,她知道美玲不開心了,智德和美玲說的話她都聽到了,美玲從聽說二哥要去大城市的驚喜到她不能去的失望王秀芬都知道,她微笑著,無神的眼睛好似盯著心事重重的女兒,美玲看到母親的微笑,回以同樣的微笑,雖然她知道母親看不到,但她不希望母親感受到自己的不開心。
“智德,帶這女娃子去吧,讓她見見世面,幫你們帶了這么久娃兒,對的起你和你媳婦兒了”王秀芬開口幫美玲說話,不管怎樣,她也不想讓女兒總拘于大山里,她知道女兒要強的心性。智德放下懷里的妞兒,“媽,小妹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媽信你小妹,她是沒有你們中誰勤快?她比隔壁的虎兒都會干活”,“帶著小妹,我還怎么找活兒,怎么打工啊”,“怎么不能啊,在家里這女娃子沒有妨礙你干活,在外面就妨礙了?”“說的輕巧”智德不滿母親王秀芬偏袒著小妹美玲,但他也無法反逆自己的母親。母親瞎了也老了,頭發(fā)幾乎全白了,皺紋也遍布臉上,他記憶中的母親已經(jīng)連路都走不穩(wěn),整個人都散發(fā)一種飽經(jīng)風霜的氣息,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讓人心生可憐,他怎能和母親置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