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芬任由著美玲攙扶著，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很享受這樣的生活，母女倆坐下，默默的吃著飯，說到底，美玲到底長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的說笑了，可倆人這樣的沉默竟然讓王秀芬覺得尷尬。“呦，都吃上飯了”美娟笑意盈盈的走到院子，手里挎著一籃子土豆，“姐，吃了嗎？”美玲說著就要站起身來給美娟盛飯，“不了，吃過了，看家里活多不，大姐能幫上你忙不”美娟每次跑到娘家來幫忙都會被自己的公婆罵吃里扒外，但她經(jīng)常微笑著全然不在乎，“姐，家里有俺，俺比男的還頂用，你放心吧”美玲說的是事實，卻逗笑了王秀芬和美娟。
“姐，你等俺一下”美玲急匆匆的跑到里屋，從炕的角落里翻出自己的包裹，前兩天一直忙著父親的喪事，沒有機會給母親和大姐試衣服，再加上她只給大姐和母親買了東西，她怕其他哥姐說她也不敢往出拿。美玲拿出包裹，三步并做兩部的走出家門來到院子?！敖悖憧?，俺給你和媽買了衣服”美玲似乎生怕弄壞了似的謹慎的打開包裹，“姐，這個粉紅色的襯衣和藍色褲子是你的，這個紫色襯衣和這條褲子是媽的”美玲早已把衣服分類好了并且疊的平平整整的，“姐，給你，快試試”她將衣服褲子雙手遞給美娟。
“呀，好妹妹，花這錢干啥，俺不要，留著你自己穿”美娟推脫著，“俺有衣服哩，這本來就是給大姐你買的，俺長的壯，穿不上”，“那給媽穿”，“俺給媽買了，媽穿粉的出去還不得被消掉大牙啊”，“俺也老了，俺可穿不了粉色”，“哎呀，姐，你就試試吧，媽，你也試試，你倆一起試試”美玲不管還在吃飯的母親，硬是拖著母親和美娟到里屋去換衣裳，美娟死活不肯穿，這粉色，不說妹妹破費了，關(guān)鍵是她也穿不出去了，莊稼人穿粉色襯衣得被笑話死了。
“試試吧，娟兒，別辜負你妹妹的心意啊”王秀芬臉上掛著微笑，她為美玲的孝心而開心，“是啊，還是媽好，懂俺的心”美玲說著又眨著眼睛看著大姐美娟好像在煽風(fēng)點火一般，“好吧，試試就試試，媽，走，我摻你進去，俺們一起試”美娟禁不住美玲和母親的你一言我一語，拉著王秀芬就往屋里走，美玲坐在外面等，她心里還有點激動和小竊喜，也不知道她買的衣服適合大姐和媽穿不。
不一會兒，大姐美娟和母親王秀芬出來了，紫色的襯衫真的很適合王秀芬，顯得精神了許多，而美娟的粉色襯衫反而很柔和，趁得她氣色好了許多，同時更加年輕了許多，美玲看著她們的樣子張大嘴巴故作驚訝狀，“媽，大姐，你們好美啊”，“這丫頭，一天沒個正經(jīng)，媽都老了，還美啥啊”，“姐也不年輕了，以后別買了，肯定花了不少錢吧”美娟心疼的摸著衣服，母親王秀芬也仔細的這摸摸那摸摸，雖然嘴上責(zé)怪美娟，但她們心里美滋滋的，穿上新衣，似乎陳舊的心情也變好了，美玲看著眼前的母親和大姐，她覺得這兩身衣服買的很值。
“大姐，你就穿上吧，別脫了，穿回去，媽，你也穿上”，“媽穿上行，媽就在家里，俺可不行，被人看見了多不好”美娟說什么也不肯穿著回去，“玲兒，就讓你大姐穿自己的衣服，新衣服放到過年或重要的日子穿也行”王秀芬滿心歡喜的摸著衣服，但心里卻有點隱隱發(fā)痛，美玲雖不明白為什么但她很聽自己母親的話，“大姐，那你回去一定要穿，你穿著多好看，別老舍不得”，“好，聽你的”美娟回到屋里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又把新衣服疊好，不是她不愿意穿，她明白，自己是寡婦，突然穿好點怕別人說閑話，她受不起村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和公婆的冷眼侮辱。
美娟拿著衣服走出屋外，將一籃子土豆倒在院子里，又在籃子底部墊了一層薄紙，最后才將衣服放在籃子里。“玲兒，過來，姐給你說點話”美玲向美娟招招手，美玲看了一眼穿著新衣服吃飯的王秀芬，轉(zhuǎn)身走向大姐，“怎么了姐？”，“你二哥去BJ了，走的時候讓俺不要告訴你，但俺也不能一直瞞著你啊”，“俺不去BJ，俺要在家照顧媽，俺走了，家里的活誰干啊，俺不怪二哥，二哥也不容易”美玲想起滿身石灰的智德就心里難過，“那就行，爸走了，俺也不能經(jīng)常來，你在家要照顧好媽，家里的重活干不了了就跟大哥說，別逞強”美娟知道美玲的脾氣，她經(jīng)常不肯認輸扛起和自己差不多重的東西，“姐，放心，俺會照顧好媽的”，“行，那你趕緊吃飯去，姐回去了”美娟準備離開，“媽，俺先回去了”她喊了一聲不遠處的母親，“好，回去吧，路上小心點”王秀芬應(yīng)了一聲，便繼續(xù)埋下頭來吃飯，美玲不知道
自己的母親何時連寒暄幾句都不會了，就像老年癡呆了一樣。
美娟走了，美玲返回吃飯，她想著，吃完飯，休息一會兒繼續(xù)到地里勞作，大山的生活就是這樣，但她也明白除了無休止的勞作，她的親人都在這里，她徹底的放棄了到外面去拼搏的打算，只為留在母親身邊，她認命了，但就算再累，她都會扛起自己的責(zé)任，終究她和外面的世界無緣，終究她斗不過天意使然，就算她繼續(xù)掙扎，痛苦的還是自己。美玲看了一眼天空，北大山包圍的小小的自己，逃不出去了，也許她也會變成因勞作而無法喘氣的麻木的人，也許她這輩子會在大山生活，但終究不想拼了，該她扛起的責(zé)任和重擔(dān)她不會去逃避了，她只想讓已經(jīng)逝去的父親放心，他的重擔(dān)她接替了，他生前的一家之主的感受她也將要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