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拾章
夜里我睡不著覺,便趴在窗戶邊看著月亮,天上的月藏在云里,月光很淡,星星也沒有。
嘉儀皇后曾跟我說,可憐的人死后會變作繁星,化作讓人仰望閃耀的星辰存在著。
那時我雖年幼,不想讓嘉儀皇后失望便沒有告訴她,我不信這個,我知道人死后都是要下地獄的。
但是此時,我想天真一回,相信那可憐的孩童都化作了星辰。
——
從前也只在書上看到一些人間驚悚的記錄,那都是在紙上遙遠(yuǎn)的存在,而不是像這次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因為無知愚昧,一次又一次的溺沒了無辜的孩童,畜生尚做不出這做事。
那條河里,沉了多少被活生生折斷四肢,飽受折磨后被溺死的稚兒,我深感悲哀與愧疚,又對這縣衙大人惱怒,恨不得砍了他腦袋,我也的確將刀架他脖子上,我指責(zé)他:“你身為縣衙,在你管轄范圍里出現(xiàn)這等慘絕人寰的犯罪事件,你若說你毫不知情,你便該死!你若知情,卻還睜一眼閉一眼,你也該死!”
那縣衙大人發(fā)著抖一動不動,認(rèn)命般的垂著頭,也不辨駁。
我要砍了他,闌筠卻奪過我的刀:“殿下,他現(xiàn)在還是朝廷命官,得上押朝廷聽審?!?p> 我氣不過,還是狠狠踢了他一腳才甩袖而走。
闌筠收了刀,將刀放會原位,眸也不抬的道:“如此嚴(yán)重的失職,孫大人,這可是要誅連九族的大罪?!?p> 那趴在地上的孫大人,終于抬起頭來,神色驚恐萬分:“左相大人…大人,這與我家人無關(guān)啊大人!我家人不知情的。”
闌筠側(cè)過身來,面色瞧不出表情,唯一雙眉眼冷漠如霜。
他幽聲道:“孫大人,那些稚童也很無辜?!?p> “不不不,左相大人,求你饒過我家人,我夫人懷胎八個月了,她不能陪我死,我知道這一切是我責(zé)任,但是罪不連坐啊大人?!?p> 年過半百的孫大人一下又一下砰砰的磕著頭。
“大人,求你放過我的家人,大人求求你了。”
“你的罪自有鎮(zhèn)撫司下判,本相可沒有那個權(quán)利能救你?!?p> 闌筠行到了他跟前,手背于身后,姿態(tài)有些懶散。
“何況公主很生氣?!?p> 小公主方才揮的那一刀,他若不攔著,這孫大人怕是要當(dāng)場交代這了。
那孫大人爬著到闌筠腳下,也不敢抓他的衣袍,就著腳底磕頭:“左相大人,小臣實屬無奈啊,自我到這平寧城上任,便遇他們刁難,立足已經(jīng)很艱難,奉童那事臣無比推脫,也深知罪孽深重,便請了山寺上的大師日日為他們超度,這些年更從不敢貪錢財,戰(zhàn)戰(zhàn)兢兢,度日如年?!?p> 他苦不堪言,也的確德不配位,他罪該萬死也認(rèn),可他爹媽,夫人還有未出世的孩兒,這些年跟著他在這平寧城未享過福,實不該還要陪他一塊死。
“大人,求你看在這些年小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放過我家人吧?!?p> 他又哭又喊實在難看得緊,闌筠蹙了眉。
但是他說得沒錯,他調(diào)查這孫大人,除了在奉童一事他有所隱瞞,其他的建樹上倒是有些作為,清貧的縣衙也證實了他這些年過得不怎么樣,但是…他的失職,去做得別來彌補這個洞卻是不現(xiàn)實的。
不過他也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闌筠淡淡言:“眼前你也還有許一個機會可以將功贖罪,不能赦免你,卻有可能可免去你家人連誅之罪。”
那孫大人驚喜若狂:“只要能免家人不死,小人什么都愿意做!讓我現(xiàn)在去死都行?!?p> ——
我圍觀了闌筠與縣衙孫大人審判張氏那幾個人,所謂圍觀,便是冷眼坐在一旁觀看,還是第一現(xiàn)場。
左相大人在上,那幾個張氏囂張不跪,險被被九鳴打折了腿,跪下了又開始對著闌筠喊冤枉,撒潑打滾無一不做,著實驚呆我。
又指著我痛哭:“大人在上,是這女子帶人打傷我們在先,我們只是還手罷了,那么多人可能證明!”
孫大人瞥我一眼,嚇壞了,一拍板:“胡說!你等聚眾圍毆,以下犯上!所有參與人員重打六十大板!”
那幾人還欲開口,我叩著桌子便道:“冒犯了本殿下,把他們舌頭拔下來?!?p> 齊行聞言便要上前,闌筠出口攔?。骸暗钕?,刑未判完,不可。”
我面色很不好看,眾人心驚膽戰(zhàn),卻不敢多言。
隨著外面的哀嚎一片,孫大人又道:“張榮,張爽,張宇,張老存,你們四人涉嫌多起殺人案件,互相包庇,據(jù)我漢周律法,罪無可恕,即日抄家,擇日問斬?!?p> “大人饒命啊大人!我們沒有殺人大人?!?p> “你膽敢殺我們?你是不想活了!”
“左相大人!你要為我們主持公道啊大人?!?p> 現(xiàn)場一片混亂,叫罵和求饒聲四起。
孫大人從未這么硬氣過,他道:“今日你們求饒撒潑沒用!左相大人和公主殿下在此,我看還有誰敢鬧事!”
闌筠全部未出聲,便只是高坐看著,他便那么坐著,不僅給的孫大人壓力還有硬氣的資本。
孫大人帶人查封了平寧城幾大廟宇,貼上了封條,當(dāng)即遭了不少當(dāng)?shù)厝朔纯棺钄r,這也是最棘手的字一件事。
不得已出了告示,若有人阻攔衙役辦差,格殺勿論。
南城廟宇前的天石,是我讓齊行劈了個粉碎,劈完我同他去了郊區(qū),衙役們打撈起了一些沉在河底的尸體,重新安排入土。
瞧完以后,我便吃不下飯了。
張氏那幾人問斬,我沒去看,闌筠去了,我問他去看什么,他說:“看人?!?p> 我不解。
“平寧城內(nèi)宗族關(guān)系復(fù)雜,那幾人問斬有人歡喜有人憂,不管如何卻是震懾到了其他人?!标@筠道:“一場血的教訓(xùn),讓他們?nèi)蘸蟛桓姨^分?!?p> 我又問:“孫大人呢?”
他道:“我已修書都城,不日便有新任縣衙大人來替換,到時他便要被壓往都城受審,在此之前,他還是這縣衙大人?!?p> “他跑了怎么辦?”
闌筠卻道:“不會的?!?p> “你怎知不會?”
“人心?!?p> “人心難測,你怎能猜準(zhǔn)?”
“洞悉人性,洞察人心,便能知道他會做什么?!?p> 我想了想,道:“那你猜猜我一會是左腳先踏出那道門還是右腳先踏出去?!?p> 闌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