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拾肆章
我躺在那張布滿刺鼻香氣的床上時,總覺得自己正在像被滿滿香料腌制的食物。
“本殿下不喜歡這個味道?!?p> 于是睡在床上的變成闌筠,我睡在了地上。
剛閉眼,那隔壁的咿呀咿呀哎呀的聲音不時傳來,我又睜開了眼睛,黑暗中,我難過著道:“闌筠,我不純潔了?!?p> 闌筠許久不說話,久到我以為他能在隔壁那么響亮的叫床聲中睡著時。
他道:“殿下,念清心決吧?!?p> 他的聲音又變得低柔,在這黑夜里讓人著迷,我道:“我安不了我自己噪動的心,你給我念吧?!?p> 闌筠的聲音起時,我的心才安靜了下來,低緩不急不躁的語調(diào),我的腦海滿是他的聲音。
我堂堂漢周公主,有一天睡在青樓里,還有人給我念清心訣哄我入睡,這簡直離譜到家了。
我仿佛可以看到父皇氣急敗壞的跺腳:“你是公主,你的聲譽至關(guān)重要!你著實丟了我們漢周的面子。”
所以我決定為了我的父皇,我的聲譽,以后用這個聲譽問題威脅闌筠吧,我便懷著如此單純的想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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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城的早晨到了巳時還在沉睡中,這是座黑夜里更為熱鬧的城,也是奔放的城。
我與闌筠出了花滿樓時,遲來的尷尬無形的籠罩著我們二人,兩人行了一路都不說話。
路過一家早點店時,點了面條和包子,坐在沒什么人的路邊位置,面對著面,我才開始問:“他們會相信我們的身份嗎?他們定要派人去查實的,我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嗎?”
那什么黃公子的身份他是張口就按,直接大搖大擺的頂著別人的名字逛花樓,他便不覺得這有很容易暴露的危險嗎?
闌筠說:“不會,黃之郅常年在外行蹤不定,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不過據(jù)我所知,他前兩個月的確在湘州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都城。”
我問:“既如此,那朱日文他們也要查我們的身份,他們?nèi)绾尾閷???p> “要么錯過,要么冒險,他們貪財,遇到黃之郅定不愿錯過這個機會?!标@筠道:“黃之郅身邊常帶的也有著人知的紅顏知己,再者他們要查蹤跡也只能查到黃之郅在湘州出現(xiàn)過,再多的消息便是安排好的假信息。”
那老板剛上了熱騰騰的面條和包子,我拿過那包子,撕著吃。
邯州偏僻消息堵塞,即便他們發(fā)覺不對傳消息回來也遲了。
我點了點頭:“昨夜朱日文提的生意是什么?你問他時被那個楊壽剛打斷了,他倒是很謹(jǐn)慎?!?p> 還試探了闌筠的身份,好在闌筠謹(jǐn)慎,后面也沒再提生意的事。
闌筠聲音有些漠然:“總歸是些見不得光的?!?p> 我嚼著包子,有些干,難以下咽。
“朱日文與楊壽剛,一個官一個匪,如今他們還共謀生意,勾結(jié)是板上釘釘?shù)氖?,那他們合謀多年搶扶貧銀一案也能拍案定板了?!蔽业溃骸澳氵€要什么證據(jù)?”
闌筠為我倒了杯茶水,推我面前。
“朱日文這人十分狡猾,若未當(dāng)場抓到他很有可能咬死不認(rèn),他不愿意認(rèn)他沒有與楊壽剛同貪了扶貧銀也是有可能,即便抓獲后可能狗咬狗,但是這些案子背后牽扯利益復(fù)雜,什么情況都有可能出現(xiàn),我需要保證每個可能出現(xiàn)的反轉(zhuǎn)拐點都堵死,所有的預(yù)想都要比敵人多一步,才能贏?!?p> 我聽著他語調(diào)低低緩緩,聲音卻沉穩(wěn)有力。
他沒什么表情,清亮的眼眸里映著個我:“若非得已,便要拿到所有的證據(jù),比敵人想象中還有多的底牌,出牌時一擊即中,讓敵人永無翻身之地?!?p> 我喝了水,感嘆:“所以左相大人都如此走棋,朝中的大臣對你是又驚又怕?!?p> 在都城中關(guān)于闌筠的傳聞很多,我知道的不多,卻也知曉年紀(jì)輕輕的闌筠就做到左相大人這個位置上,他有著常人不能比之的聰慧與手段。
即便這一路他都沒有在我跟前怎么表現(xiàn),可我知曉我們走到現(xiàn)在的每一步,他都已提前預(yù)想到,也做了許多安排。
幾次危險他都從未慌過,他永遠(yuǎn)是勝券在握的模樣,倒是讓我好奇他慌時是什么樣的。
闌筠眉眼低垂,笑了:“若是不做虧心事不心虛,為何怕我?”
“那有理。”我也笑了,依舊吃著難以下咽的包子,里面的餡味沖進嘴里時更讓我一頓。
“怎么了?若是吃不了便不吃了?!?p> 我未嚼,直接吞咽下去,又喝了半杯水。
我朝他笑著道:“城外的可那么多人吃不上包子呢?!?p> 于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欣慰兩個字。
這會刷新一波好感?那這包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難吃了。
街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我與闌筠快速吃完了面,回了客棧。
闌筠收到了公孫堰的消息,可我瞧不著,我也想念我的花榕與齊行,闌筠說齊行找到了花榕,但她受沒受傷不知道。
而且兩人被闌筠安排了其他事,不來瑤城了,闌筠指使起我的貼身仆人倒是順手,全給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用過午膳后,我換洗了一身衣衫,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哦,不,是明艷動人。
李為仁將頭垂著低低,不敢抬眼瞧我。
于是我挽著披帛,挑著眼瞥門口的人,問:“左相大人,本殿下好看嗎?”
闌筠:“好看?!?p> 我湊近他,幾乎要碰上他:“你喜歡嗎?”
他垂眼:“不喜歡。”
“那你為何心跳這么快?”我將手撫上他的胸膛,感受著他砰砰砰的心跳聲。
“臣的心跳一慣比常人快。”
我盈盈一笑:“騙子。”
我要愛他,他可以不愛我,許多時候我總這樣跟自己說,不需要他愛我,可也有很多個瞬間,我希望他動心了。
如有那么一天,我也許可以義無反顧的奔赴他,不去想公主的使命。
歷代公主的使命,皆是遠(yuǎn)赴異國和親,而漢周的公主只有我與王翡,自幼父皇便同我說,公主和親是為鞏固兩國的和平關(guān)系,作為一個公主,自幼由著國家與百姓供養(yǎng)著榮耀,便為了這漢周四海承平。
未遇到闌筠前,我從未有過不滿,因為我知曉這是我作為一個公主的責(zé)任。
可如今我卻有了私心,我生出狂妄的心思,倘他愿意娶我,我也許……
我摟著闌筠大搖大擺的逛瑤城,瞧見許多稀奇玩意時纏著他給我買。
他一邊幫我拿著東西,一邊掏錢。
耳邊都是嘈雜喧鬧的人語,我瞧著他的側(cè)臉想。
我想愛他,是不想自己那么孤獨,若有一日遠(yuǎn)赴異國和親,便是一份念想,念想可撐余生。
那樣他便不需要愛我,也不要愛我。
.我知曉這樣自私無比,即矛盾又自洽,清醒又沉淪著。
他拿著面扇,回首過來看我:“還要買什么?”
我接過他的扇,瞧著他如墨的眉眼:“闌筠,若有一日你喜歡我,便要早些跟我說?!?p> 他微側(cè)了頭看我。
我道:“若你真的不會喜歡我,以后,這輩子就不要有喜歡我的一天。”
他沉默著不說話。
我彎了唇一笑:“千萬不要后悔哦?!?p> 然后拉著他去游河,那些話仿佛被拋去了,那些片刻的認(rèn)真也顯得戲言。
瑤城里有條河,河繞著幾家花樓,穿過街市的橋,便從城頭到城首。
船夫在船尾撐船,我與闌筠坐在船頭,迎著清風(fēng)拂面,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河里有許多五顏六色的花燈,一直飄著,我問那船夫:“這花燈飄何處去?”
“飄到城尾,那有處小廟,會有師傅將其撈起燒掉的?!?p> 我對闌筠道:“來都來了,晚上便來放個花燈吧?!?p> 闌筠問:“殿下可有心愿?”
“我有許多心愿。”我同他道:“一天一夜都許不完,眼前最大的心愿是趕緊抓獲朱日文和楊壽剛。”
“很快的?!标@筠說:“明天便該來人找我們了?!?p> 我若有所思:“找我們做那所謂的生意么?”
“嗯?!?p> 那我們目前要做的便是等著他們了,順便該吃吃,該玩玩,演演戲應(yīng)付從早上便開始跟蹤著我們的那些小尾巴。
好一會我趴上了船邊,看著河,逐漸皺了眉:“這里的水很混濁,水位也很低。”
聲音過大,那船夫聽到了,便道:“因為好久沒下雨了,咱們瑤城還好些了,靠著僅剩的一個水庫的水來供給,不至于缺水,外面啊好多莊稼都不活了。”
“我們進城時倒是瞧見了,你們這邯州得多久沒落雨了?”
“快一年半了吧,湖泊和河流都干涸了,更別提水庫,這老天爺降下這天災(zāi)人禍來咯,天天求雨也沒個反應(yīng),倒是聽聞前些時候邯州邊界那塊下了場雨,可我們這里卻只打雷不下雨?!?p> 我故作驚訝:“那這不是鬧旱災(zāi)了?”
那船夫道:“反正如何也沒人管。”
無人管他們吃飽否?更無人在意他們是否活。
城外尸體推積,城里歌舞升平,他們的眼神已經(jīng)空洞,因為無人救贖。
我心生愧疚。
胡桃里夾子
上一章因為“酥胸”兩字被禁了……改了三回才通過!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