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胖成球的黑小子拿著一團污泥狠狠砸過來，一邊跳腳一邊狠毒地叫：“你個死丫頭片子敢跟我搶知了？我打死你！”

　　他對面的小丫頭只有他一半身高，形容消瘦枯槁，頭發(fā)枯黃，稀稀拉拉扎成拇指粗的一把，一張臉臟得幾乎看不清楚五官，兩只露在袖子外的手如同雞爪子般瘦到脫了形，衣服空蕩蕩掛在如同麻桿一般的身體上，整個人看起來奄奄一息，只一雙眼睛亮的驚人，死死盯著眼前的黑胖小子。

　　“田春珠，把知了還我！”

　　田春珠微微晃了一下，躲開飛過來的污泥團，一言不發(fā)的盯著眼前人。

　　黑胖小子見她躲開，上前抬腳就要踹，田春珠卻猛然蹲下朝前一撲，雙手死死抱著黑胖小子另一條腿用力一扯。

　　黑胖小子猝不及防失了平衡，驚呼間“哐嘰”一聲仰面摔下，后腦勺撞到地面上，雖然土壤松軟，但撞擊的地方似乎有顆小石子，硌得生疼，黑胖小子頓時眼前一黑，眼淚出來了。

　　田春珠一骨碌爬起來，走上前一步，一腳揣在黑胖小子的心口，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稚嫩卻冰涼無比：“王大牛，你要是再敢搶我的東西，我把你從崖頭扔下去！”

　　王大牛一邊疼得厲害，一邊憤怒無比，掙扎著起身吼叫我要殺了你，要是沒有一臉的鼻涕跟眼淚，這話可能更有威脅力。

　　田春珠腳下用力，將王大牛再度踹到在地，“你再跟著我，我就打斷你的腿！不信你試試！”

　　王大牛此刻顧不上腦勺的疼痛，看著田春珠又臟又瘦的臉恨得牙癢癢，待要再威脅，田春珠不想廢話了，直接跨坐在他身上，伸手沖他臉狠狠砸了幾拳。

　　王大牛的威脅被打斷，慘叫聲響起，最后終于在疼痛跟懼怕中放棄了小小男子漢的尊嚴，放聲哭嚎得喊起了爹媽。

　　田春珠見他哭得眼睛都睜不開，鼻涕眼淚一大把，臉也微微腫了，這才滿意的抿抿嘴，站起身來，臨走時又踹了地上的王大牛一腳，冷哼一聲朝林中走去。

　　田春珠走到往日常來的溪流邊。

　　樹蔭下的石頭平坦光滑，她走上前去坐下來，從腰帶中掏出幾個烤的烏黑的知了，剝了頭去了尾，手中小小的知了更是只剩了不到指甲蓋大的胸部，她低頭仔細地將胸部一丁點肉剝出來，送到嘴里。

　　入口的肉只有門牙大小，連味道都幾乎嘗不出來，只有一股輕微的焦糊味。

　　田春珠神色卻不見沮喪，只淡淡的扔了手中的殼子，開始剝第二只，緊接著第三只，腳底下零散地扔著漆黑的知了殼跟頭部，穿著草鞋的腳趾頭動了動，隨著身體點著地，透露出主人悠閑的心情。

　　吃完后田春珠咂咂嘴，走過去蹲來下洗了洗手，站起來甩著手上的水漬左右張望，然后回身從石頭后拿出一個裝滿豬草的背簍，將鐮刀扔進去，抬頭看看西下的夕陽，順著溪流朝山下走去。

　　山路是羊腸小徑，只有兩腳寬，田春珠不疾不徐往前走，路過揍王大牛的地方時還頓了一會，好好欣賞了一番，眼底透著微微的滿意，背著身后幾乎與她同高的滿滿竹簍，一搖一晃走進了村子。

　　一進村田春珠的神色就變了，淡然的眼底透出卑微怯懦的神色，微微弓起挺直的腰桿，手腳瑟縮，頭也不敢抬地匆匆往前走，有人靠近她，田春珠猶如驚了的兔子一般遠遠地躲開來去，不顧身后人或嘆氣或鄙夷的呼叫聲飛快跑遠了。

　　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家窄小的木板門前，她伸手推門，熟悉的叫罵聲瞬間清晰傳來，“你個不要臉的懶婆娘這點活都干不好，老娘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讓兒子娶了你！蒸窩窩居然有十二個，你是豬嗎？你配吃窩窩頭嗎——”

　　出現(xiàn)在院子的田春珠讓叫罵聲戛然而止半刻，緊接著一個鏟子砸過來，刻薄的聲音又響起，“賠錢貨，跟你不要臉的娘一樣懶，這一整日都不見人。屋里的活兒也入不得你的眼，整天哭喪著個臉，個喪門星！把鏟子給我遞過來！”

　　田春珠撿起剛才砸在自己胸口的鏟子，低著頭走過去把東西遞了過去，一只帶著老年斑的手粗魯?shù)赜昧Z了過去。

　　田春珠一松手就熟門熟路地伸手護住腦袋，果不其然下一刻鍋鏟落了下來，狠狠砸在她的手背上，生疼。

　　“滾滾滾！把雞趕進雞籠里去。今晚不許吃飯！”說著眼前人轉(zhuǎn)身走進廚房。

　　田春珠這才抬頭看向院子中起先挨罵的女人，她一臉的苦澀，神色怯懦又擔(dān)憂，小小地喚了一聲，“珠珠……”

　　田春珠沖她笑了笑，走過去叫道：“娘?！闭f完安撫地摸摸她的胳膊，轉(zhuǎn)身走到后院，將背上的豬草放下來在一旁碼好，又將左邊的雞舍門打開，學(xué)著雞叫聲“咕咕”兩聲，柴垛后不一會兒就出現(xiàn)了三只母雞，搖搖擺擺走過來。

　　田春珠站在雞舍邊等了一會兒，三只雞終于靠近，卻不料突然有人從側(cè)面撲出來，嘴里吆喝著“去去！”

　　三只雞受驚咯咯咯直叫，瞬間就跑遠了，撲出來的人頓時哈哈得意大笑。

　　田春珠不驚不怒地站在一邊，眼底的鄙夷一閃而過，只縮著肩膀低下頭，來人正是她大伯的小兒子田寶豆，七八歲的胖小子，小小年紀惡毒異常。

　　田寶豆見田春珠又是這樣一副無聊的模樣，不由無趣地撇撇嘴，嘟噥一句：“真是摔壞了腦殼了，一點意思都沒有！”說完轉(zhuǎn)身走了，身后又傳來田春珠怯怯的喚雞的聲音，“咕咕咕！咕咕咕——”

　　田春珠趁著天邊昏暗的亮光將豬草剁好，將雞舍打掃干凈，又把柴垛碼了碼，這才拿起竹簍底部放著的烤蛇肉，警惕地瞅了瞅院中坐在樹下開始吃飯的眾人，找了個避人的角落蹲下來，在陰暗處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院子中圍著坐了十來人，田春珠吞完后抹著嘴，冷眼看著坐在上端的田家之主田良跟吳婆子，以及她的大伯田壯，二伯田牛，自己的父親田野，還有幾房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