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幸 （二）
郭平聞此一驚，心中暗道：莫非是來劫貨之人，連忙將身旁鋼刀握在手中，隨即厲聲問道：“兩位不妨直說，此番過來有何貴干？”年長者笑道：“官爺休驚，我二人絕無大動干戈之意，官爺只需讓我二人隨便檢查下箱子，看看所尋之物是否在內(nèi)便可?！?p> 郭平不料兩人竟然直接說明來意，心中盤算：這二人居然敢在天子腳下動手，想必有些本事。此時(shí)眾兄弟不在，當(dāng)以拖延時(shí)間為上策。他朗聲道：“我們所運(yùn)都是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料想二位大俠定是尋錯(cuò)人了。不如二位告知在下是所尋何物，他日我若得其消息，必將告知二位?！蹦觊L者回道：“我們所尋乃吾等故人私物，不便告知外人，今日還請大人行個(gè)方便?！闭f完便緩緩地朝郭平走來。而冷面少年仍堵在門口處，紋絲不動。
郭平把手中鋼刀握的更緊，雙目緊盯著來人笑道：“我們運(yùn)送的貨物乃是當(dāng)今樞密使童貫童大人之物，閣下若是童大人舊識，可待明日去大人府上拜會。為何非要在此為難我們這些當(dāng)差的。若此行有誤，我們輕則充軍，重則問斬。今日還請大俠賣個(gè)面子與我?！蹦觊L者笑道：“官爺不必如此緊張，我等絕無冒犯之意，真的只是查看一遍貨物而已。”說完從懷中取出一錠黃金遞給郭平。
郭平本以為對方就要用強(qiáng)，不想其竟用黃金賄賂，瞬時(shí)間慌了神。眼前的黃金少說也有十兩，可抵錢百貫。而他月俸不過幾貫，見了此物難免有些心動。不過他尚有分寸，不會因小失大而丟了前程。郭平道：“在下并非見錢眼開之輩，大俠莫要小看與我?！?p> 年長者臉上笑容變的更多，只見他又從懷中取出兩錠黃金來，一并放在郭平面前道：“你們從關(guān)中一共運(yùn)了二十三箱貨物，前一批人都收了在下的金子，二十箱貨也讓在下查看了一番，所以大人不必為此心存芥蒂。”郭平知道那幫人的品性，只要給錢就沒有不能干的事，但他絕不會做這種丟顏面之事。
郭平嚴(yán)詞道：“你莫要再逼我！”說完把刀舉在胸前，準(zhǔn)備一戰(zhàn)。
此時(shí)屋頂突然傳來一個(gè)聲音：“你們二人也真是有趣，逢人就散黃金，莫非家住礦山之中么？”眾人被聲音吸引了過去，只見一少年身著白衣端坐在屋頂，笑嘻嘻地望著下面。那少年接著道：“你們二人到京城已有半月，把關(guān)中的貨物一個(gè)不漏的查了一遍，散出錢財(cái)算起來也近千兩。說起來你們兩個(gè)皆是當(dāng)今的一流高手，為何非要深藏武功而用錢財(cái)行事。在下甚是好奇你們所尋的到底是何珍稀之物?！?p> 年長者抬頭對少年道：“看來少俠盯上我等很久了，不知此番過來有何貴干？”少年道：“京城乃是名利之地，天下各地能人異士趨之若鶩。若是你們悄悄行動，自然不會被人盯上。誰知你們?yōu)殡[藏武功，逢人遇事便散財(cái)物，天下之人皆見錢眼開，所以被人盯上也不足為奇?！?p> 年長者笑道：“看來是我等是弄巧成拙了，不過此非江湖之事，乃我家私事。所以還請少俠遠(yuǎn)觀為好?！鄙倌晷Φ溃骸拔夷颂煜轮?，今管天下之事有何不可？”年長者回道：“少俠伶牙俐齒，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你若再執(zhí)意插手此事，莫怪在下動手傷了和氣?！?p> 少年笑道：“大俠您真是誤會在下了，我只是看你們有一身本事不用心中著急而已。”說完只見這少年從屋頂起身，輕踩屋瓦便躍至郭平二人邊上。
郭平開始還以為來了幫手，誰知似乎是又多了一匹來分食的豺狼，他見少年一身好功夫，心中更加警戒，連忙退了幾步。
那少年年約二十，劍眉微挑、星目炯炯、嘴角含笑，身長六尺，一身白衣把其修飾的恰到好處。場中之人周生本屬英俊者，與其相比也黯淡了幾分。
年長者仍佇立不動，但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少年身上。少年伸了伸雙臂，將袖子挽了起來道：“大俠不必緊張，在下最近囊中羞澀，不如您將黃金贈予在下，這惡人就由我來替你們做?！闭f完輕邁步履朝馬車之處走去。
郭平不想這少年絲毫不講規(guī)矩，忙伸手去拉。少年也不回頭，背部輕巧的晃了一下，郭平便抓了個(gè)空，郭平又伸手拉了幾次，都被少年輕易閃過。無奈之下他只好拔刀朝少年背部砍去，并招呼道：“小心！”可惜郭平只會些尋常功夫，自然又是刀刀落空。
少年見郭平窮追不舍，長吐一口氣。只見他忽然轉(zhuǎn)過身來，對其胸口快速地來了一指。郭平只覺胸口一麻，隨即癱倒在地，動彈不得。少年給郭平行了個(gè)禮，道：“你乃有骨氣之人，在下無比佩服，但無奈那幾錠黃金太過晃眼，此番唯有得罪了?！?p> 周生本將自己置身事外，見到郭平先是動刀后又倒在地上，覺得要是真的出事，他絕對逃脫不了干系，便慌亂了起來。周生慌忙跑到郭平身邊，見他一雙眼睛睜得正大，喉嚨努力的聳動卻發(fā)不出聲來。周生朝少年喝道：“你這少年好生無禮，這又是把將軍怎么了！”少年回道：“先生不必驚慌，我只是封了他的穴道，一刻之后便可自行解除?！?p> 此時(shí)少年已走到馬車前面，只見他輕巧地解開了套繩，先是雙手拖住車柄，接著用力一甩。馬車竟如一捆稻草般飛了出去，然后至年長者身前三尺處穩(wěn)穩(wěn)落下。這馬車之中雖未裝設(shè)重物，卻也有個(gè)三四百斤。若是大力者或許能夠舉起，但如這少年般隨意投擲的人恐怕是萬中無一。
少年笑道：“還請大俠過目?！闭f完他又伸手去安撫受驚的馬兒，那匹馬如同被點(diǎn)穴般瞬時(shí)間安靜了下來。少年又撫摸了幾下馬兒，接著去解剩下兩輛貨車，又照樣投擲過來。他見年長者毫無反應(yīng)，笑問道：“大俠為何不行動，莫不是還要在下幫您一件件取出過目么？”
年長者實(shí)在不明白少年是何用意，但貨物已到了眼前，索性不再多想，對著門口招了招手。年少者便走了進(jìn)來，仍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
年長者打開了第一個(gè)箱子，里面是些小家具，便只掃了一眼，就去開第二個(gè)箱子。年少者則對著箱體上下四周敲敲打打，看是否藏有暗格，隨后又彎腰檢查車底。第二個(gè)箱子里都是些瓶瓶罐罐，年長者又是一掃而過。第三箱是些書籍和舊衣物，他伸手把衣服摸了一遍，未見異樣，然后便將書籍一本本取出翻看了起來。
郭平雖不能言，心中卻無比清楚：由于箱上并無封條漆印，路上無聊時(shí)他與兄弟們還曾取出這些書籍讀過，無非是些詩詞和風(fēng)土日志，不似藏有什么機(jī)密或是秘籍。所以定沒有這幾人要找的東西。
此刻他身不能動，只能盼這些瘟神趕緊看完走人，盡快結(jié)束這場屈辱。
眾人的注意力全在年長者身上，有人盼著他能翻出些名堂，有的人卻不希望。突然白衣少年對門口叫道：“小友休走。”郭平朝門口望去，只見周允正欲推門而出，但一只腳剛邁過門檻便應(yīng)聲倒地，跌坐在門檻之上。
周允本對這些武林爭斗一知半解，以前只在市井之中聽過各種玄乎的傳言。今日見到白衣少年的功夫內(nèi)心震撼不已，便在旁默默觀察。后來他發(fā)現(xiàn)冷面少年竟離了門口，便想著自己應(yīng)該做點(diǎn)什么去幫助郭平，于是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往門口挪去。待眾人被書籍吸引時(shí)他便快步?jīng)_向門口，誰知一只腳剛邁過門檻，兩腿便先后一麻，正好坐在門檻上，把屁股跌得生疼。
周生本扶著郭平坐在地上，見兒子跌倒便快步跑了過去，并大聲道：“阿允，你沒事吧。”
周允本以為自己會像郭平般癱倒在地，不想兩手竟仍能活動，便用力喊道：“父親，我沒事，只是兩腿都動不了?！卑滓律倌甑溃骸跋壬挥镁o張，我只是封了他腿上的穴道，一會兒就能恢復(fù)。”這時(shí)他見周生跑到門口扶住兒子，怕他跑出門去，便又從袖中取出一個(gè)石子朝周生彈去，正中其腰部。
周生“啊”了一聲，隨機(jī)癱坐在地。周允忙伸手接住父親，發(fā)覺其已渾身無力，只好扶其倚門檻坐下。
白衣少年道：“先生，此番實(shí)在對不住了，在下也是無奈之舉，只需二位安靜片刻就好?！敝茉暑D時(shí)橫眉冷對，覺得他說的如放屁般。周生費(fèi)盡力氣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不知該說些什么。
此時(shí)天色已深，路上幾無行人，這父子二人怕白衣少年再生變故，便也不敢亂喊，只能默默看著院中。
這時(shí)年長者已將書籍全部翻完，連連搖頭，對郭平道：“大人，真是對不住了，我們所尋之物并不在其中?！惫皆缭谛闹辛R遍了他們祖宗十八代，但聽到此話后還是長出一口氣：看來此番只需受辱，不必承擔(dān)劫禍，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敗給這等武林高手也不是丟臉之事。
白衣少年聽到此話，從馬匹處走了過來，滿面笑容地說道：“雖然大俠沒找到所尋之物，但說好給我的金子可不能賴賬。”冷面少年此時(shí)已將前兩車貨物照原裝捆好，正往第三輛車處走去，見他走來，便退到一旁。
白衣少年走到箱邊，隨便掃了一眼其中之物，對年長者伸手道：“一車一錠金子。實(shí)在想不通你們這些高手是怎么想的，一錠金子可以買幾百車這種破爛玩意。”年長者又從懷中取出金子遞給了他，笑道：“少俠武功超群又頭腦靈光，無論是誰與你做生意都得賠個(gè)底朝天?！?p> 少年接過金子，突然左腳登地往后躍了一丈。眾人只見他右手握金，左手中卻多了一本箱中的書籍。少年笑道：“差點(diǎn)被你們瞞天過海之計(jì)騙了過去。”年長者疑問道：“少俠何出此言？”
少年左手舉起書籍搖了搖，右手將金子放入懷中，道：“你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里，若不是我會察言觀色之術(shù)，恐怕剛才就被你瞞了過去。這本詞書你翻開之時(shí)多停頓了片刻，而后又裝作無事翻了幾頁便隨手扔掉。人逢喜悅之事身體就會露出興奮之狀，你雖面未改色，頸中脈搏卻突然跳動了幾下。想必定是找到了所尋之物，請問我說的對不對？”
年長者嘆道：“少俠真是多疑，放才我翻那詞書之時(shí)，想起我家小女讀詞時(shí)有趣的模樣，故心生歡喜，請問有何不可？”少年不屑道：“你莫在騙我，一個(gè)高手在全神貫注之時(shí)豈會心生雜念，既然這本書并沒有什么重要之處，我將其毀掉便是?！闭f完便要運(yùn)功將其揉碎。
年長者道：“還請手下留情，年輕人的性子還是急了些，這本書并非你我之物，豈能說毀就毀。”少年笑道：“終是逃不過的我的眼睛，不如你告訴我書中的奧秘，我看上幾天后再還與你們。”說完他便往后退了幾步直到院墻邊上。
年長者與冷面少年隨即向前逼近了些。郭平躺在一邊地上與這三人成三角之勢，正好看清三人表情，白衣少年雖仍面帶笑容，身體卻緊繃了起來，年長者步步緊逼，冷面少年朝朝另一邊移動逐漸對白衣形成夾攻。
劍拔弩張，只等開戰(zhàn)。
白衣少年對面前二人無必勝的把握，心中已在盤算退路，他笑道：“你們?nèi)粼谙蛞徊?，我便毀了此書?！闭f完又將書籍高高舉起。
年長者道：“少俠，我看你也并非為惡之人，你手中之物只是疑似故人所留筆記，近日我們得到消息知其恐已離世，祖輩便派我等尋些遺物回去，還望少俠收手。”少年見他說了些實(shí)情，正欲追問，誰知忽覺背后一陣陰風(fēng)襲來。
這時(shí)一道黑影從院墻之外飛入，瞬時(shí)到了少年背后單手將其左手擒住。白衣少年左手頓覺無力，手中之物隨即掉落在地。白衣少年右手肘奮力向后一擊，卻又被那黑影制住。少年驚道：“你是人是鬼？”黑影比少年矮了一頭，又瘦了一圈，站其身后若是角度不好定是發(fā)現(xiàn)不了。這黑影也不言不語，只是扣住少年雙手脈門，另其無法發(fā)力。
年長者嘆道：“真是得罪了，此行我們踏入江湖并不想與任何人結(jié)怨，因你如此苦苦相逼才出此下策。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目的，只能告你吾等家事容不得外人干涉。”
少年慌亂道：“還請前輩手下留情，那日我無意見前輩漏財(cái)，便想偷些來用，后來見前輩武功高強(qiáng)便消了念頭。今日在集市又見前輩四處打聽消息，我年少好奇心重便跟了過來，后來看前輩遇到不通人情的差人，一時(shí)興起就露上兩手。誰知貪念又起想探知更多消息，便斗膽奪了前輩之物?？傊切〉挠醒鄄蛔R泰山，得罪了前輩，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饒我性命?！?p> 年長者笑道：“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不過我們保證不會傷你一分一毫。再多說一句，我們所尋之物并非寶藏也非秘籍，所以你還是消了好奇之心吧?！蹦觊L者撿起地上揉成一團(tuán)的書籍對黑影道：“師兄，放了他吧。”黑影點(diǎn)頭，接著放開少年雙臂。少年動了動酸痛的雙臂，然后向三人行禮道：“那小的先告辭了?！闭f完便一躍出了圍墻，消失在夜色之中。
年長者輕噓一口氣，然后拾起地上書籍，并展開書籍翻了幾頁，突然道：“不好，竟被他掉了包。”黑影本來站立在墻邊，聞此話時(shí)隨即飛身而出。
年長者又對冷面少年道：“濤兒，你先跟上師伯，我隨后便到?！崩涿嫔倌昕觳脚艿綁?，跟著一躍而出。年長者先走到郭平面前，彎腰為其解了穴道，并從懷中掏出一錠黃金說道：“此番實(shí)在對不住大人，他日我等必將上門賠罪。”他又指著門口的父子二人道：“他二人之穴位，你對著膝蓋下方敲擊幾下便可解開?！闭f完也一躍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