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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五十七章 淪為馬駒(一)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3234 2019-11-20 21:05:37

  風(fēng)催黑云,瓦離屋頂,一聲比一聲急。

  天穹的臉色簡直就是一坨黑屎,和他的心情一樣。

  一直以來,破左耳都堅守勇士承諾,盡力做好一個啞巴。好在田老頭也言而有信,凡事皆沖在前作樣子,他只要挪動身體跟緊即可。

  然而,從此刻起,他卻要獨(dú)自一個人面對小扒皮,還有那個氣勢比身體強(qiáng)壯的男孩。

  一想到這里,宛若滿頭虱子在手舞足蹈,他恨不得把整張頭皮都掀起來。事已至此,除了面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除非......他側(cè)目眺望伶俜山,云霧繚繞飄渺虛無,不可觸摸。整個頭,撲騰一下子,瞬間腫大,腦門上冷汗淋漓,雙腿里的骨頭宛若被剔除,整副身體仿佛浮在水面般發(fā)虛。

  仰望天穹,黑云團(tuán)團(tuán)襲來,層層壓在頭頂,蓋住了偌大的皮革店。就像一場盛大的群斗即將爆發(fā),空氣彌漫著致命的恐懼。

  黑鴉從棚頂竄出,眨眼沒入云層,一只臟兮兮的兔子拔腿就往叢草里跑去。他摸了摸胸口,撲通直跳,幸好還有動靜。

  倏然,一陣濃香襲來,熏得人發(fā)昏。

  “回來!去哪呢?”管家喝道。

  聞聲,他立即佇立在原地,經(jīng)過棚屋的日子,破左耳已然清楚如何扮演好一個“東西”。

  “就你這副從糞坑里爬起來的倒霉模樣,豈不糟蹋小公子的住處。那呢。”管家指著仆人住所的方向,與他始終保持距離,仿佛一條無形的大河在他們之間流淌。“澡堂在那,用力把自己刷干凈,就像刷獸皮那樣。我會把干凈衣服掛在澡堂架子上。啊呀,惡心死了的東西啊,走開走開,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彼诒窍蚝髲埻?,站在一塊石頭上命令道?!澳惚仨毎炎约核⒏蓛?,像刷獸皮那樣用力刷,懂不懂?”

  他再度靠近管家,立即惹來尖叫,直穿耳膜。管家左手掩鼻,往后退步,右手指著他:“別再靠近?!?p>  下山后,他本來低垂的頭顱更壓下。

  “是是是,立即就去?!碧锢项^連聲應(yīng)和,不知何時竟尾隨其后。“絕對干凈,絕對香白?!被野咨乃榔?,依依不舍粘附在干涸綻裂的嘴唇上。

  一見田老頭臉色就變,“你怎么在這里,又沒說要你?”管家皺眉質(zhì)問。

  田老頭擠出笑容,露出牙齒,鷹眼成黑豆。“我是他爹爹?!碧锢项^指著他,“臭小子是個啞巴,我怕他不知天高地厚,說話做事沖撞了管家,所以跟過來看看?!?p>  “何止啞巴,我看他的眼珠子都快長在地底下了,難不成這下面有金豆子?”管家瞟了一眼田老頭,催促道,“少主可是個急性子哦?!甭曇艟拖袷枪u的脖子被提著,喉管干癟時緊張。“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洗完澡,小公子沒什么耐心?!?p>  “臭小子,聽見沒有?!碧锢项^又按了他的脖子?!斑€不快快謝謝管家?!?p>  他只好沖著管家壓彎脖子,點了幾下頭。

  “此地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別想借機(jī)偷懶。”管家捂住鼻子,翹起蘭花指,指著田老頭。“哎呦,你們都長在糞坑里的不成?你馬上離開,熏死人了。哎呦,我可憐的小鼻子真是遭罪咯?!币贿叞Ш恳贿呄駛€女人一樣落跑。

  田老頭從背后推了他幾把,還掐疼他的后腰,隨后才跑著離開。

  破左耳深深呼吸,捏著衣角朝右緩行,泥巴在指尖捻處了顆粒。黑云又往下掉一大截,他卻還沒有靠近正門。

  寬大的泥濘路上留下了兩行腳印,旋即被趕來的泥水填滿,毫無來時痕跡。

  步伐猶豫,他還是臨近澡堂。倏然,從回廊外竄出一抹身影,一把抓住他,捂住了他的嘴,迅速拽入枝葉中。

  露水撲了滿臉,野人之怒瞬間引爆,右拳出擊,直至對方額頭上那塊疤痕及時掛在他眼前,握緊的拳頭才回收、松開、落下。如此下去,遲早自傷。

  至少不是敵人,他松了一口氣?!八?.....水還沒有挑滿?!逼谱蠖f,其實他想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田老頭就像是背著寶藏山,取之不盡用之不完。徹底養(yǎng)肥了馬三,對一老一少從來都是睜一眼閉一眼,打罵也只是裝腔作勢,仿佛不舍得打破了金銀財寶似的。只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實物,連點鐵銹都不曾從田老頭身上落下。馬三是口大水缸,也不知道無底洞的大水缸如何能被填滿。

  馬三的長鞭子不是溫柔的柳條,上面遍布荊棘,一鞭子落在身上,頓時皮開肉綻,傷口似柳絮蕩漾??芍灰犜?,不惹事,馬三比起其他管事的,算得上大好人。

  “不怕他貪,就怕他不貪?!碧锢项^曾如此評價。

  馬三似乎需要很多錢,然而翻遍整個棚屋,也找不出一處可花錢的地方,除了那個鐵匠的爐子。

  對此困惑不解,他卻無力猜測,只是不知道在這皮革點有錢能做什么?

  有時,馬三也會找些草藥來醫(yī)治生病受傷的“東西”,畢竟只有“東西”活著,他才有鐵幣可斂。東西都死干凈了,誰干活?就馬三這副天生蔫了半截的身子,雙眼無法平視石臺,任何東西都夠不著。棚屋的事情總是要有足夠的人來按時完成,這點奴頭心知肚明,他不會犯愚蠢至極的錯誤。

  一個字忍,兩個字再忍,三個字必須忍。這是田老頭的耳提面令,就差沒有刻在他腦門上。

  然而,小扒皮的那雙眼睛里分明少了點什么——對,他什么都不在乎,空蕩蕩的眼睛里,一無所有。

  他背上又沒有寶藏山,白白胖胖的小扒皮還缺什么?

  天空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隨即天河爆炸,裂了無數(shù)個大洞,傾盆大雨倒了下來。

  “去他娘的水。臭小子,我們的機(jī)會來了。只要你侍候好這頭小肥豬,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我們就可以脫離地獄,免受非人之苦?!碧锢项^興奮至極,滿目精神,仿佛腳下野草都開出了鮮艷的大花朵?!俺粜∽?,你馬上就能見到白爺爺了,老子也能喝上美酒抱上女人。”他閉目嗅著美酒的芬芳醇厚?!霸僖膊挥脢A著尾巴做奴隸了。”

  “我不會。”他拒絕道。“我要挑水。”他居然覺得挑水是個很不錯的活?!耙藕蛐“瞧ぃ瑸楹文阕约翰蝗??”

  “老子倒是想啊,他不要老子?!碧锢项^在他身邊繞來繞去。

  “反正我不會?!彼緹o法想象服侍一個人族,有手有腳,還得別人照顧,那豈不是活廢柴。

  第三只眼睛皺了起來,語氣柔和,近乎哀求?!八藕蚰切“瞧こ缘煤么┑门?,就當(dāng)作是你和他的決斗?!碧锢项^將他的拳頭包裹在手心里,“不過這是一場禁止用拳頭的決斗,如果你能贏,離成為勇士就不遠(yuǎn)了。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為勇士,若要成為一名真正的勇士,必須經(jīng)過無數(shù)考驗,臭小子,你不會連這點苦頭都吃不了吧?”

  姜還是老的辣,他立即就上鉤,再次犯賤問:“還差多少?”每次都是得到模棱兩可,說了等于沒有說的廢話。勇士之路在田老頭嘴里,就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飯得一口一口地吃,路得一步一步地走,你著什么急?!碧锢项^臉色驟變,“老子都36歲了,按照野林男人的壽命,老子已經(jīng)是風(fēng)燭殘年,沒幾天活頭。要著急,也是老子急,你一個十歲的小毛孩急個屁。”

  聽夠了敷衍的說辭,完整的那只耳朵早已長滿厚繭。破左耳開始動搖,人族里究竟有沒有勇士?興許,勇士承諾和規(guī)則都是田老頭胡謅瞎編,反正田老頭都能口空編出無窮無盡的金銀財寶。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边@是田老頭自己說過的話,現(xiàn)在他拿來用一用,“你全身上下,除了一張嘴長餿了,其他地方都好得很?!?p>  田老頭捂著胸口,佯裝脆弱?!澳悴欢献拥膬?nèi)心的孤獨(dú)!”說罷,還抽噎了兩下。

  這樣的戲碼,幾乎是天天上演,專門對付野人?!暗降资裁磿r候是盡頭?”他翻了個白眼。

  “這么遠(yuǎn)吧?!碧锢项^張開兩臂比劃著他和勇士之間的距離。

  “我會忍不住?!睕]有田老頭攔著,他可不敢保證什么?!靶“瞧と舛?,比沙袋耐用,打不壞?!?p>  “小扒皮又沒有猛虎惡狼可怕,只是油膩點,你何苦歧視胖子。他能長一聲肥肉,那也是憑本事吃出來的。臭小子就是嫉妒?!?p>  嫉妒一堆肥肉?“你的腦袋也餿了,確實離死不遠(yuǎn)?!彼麤]告訴老頭猛虎惡狼眼睛里有東西,小扒皮沒有。“打了他會怎么樣?”他可沒有一雙細(xì)膩的手,除非小扒皮是巖石所生,需要他的十個指頭撓癢。

  “不怎么樣?!碧锢项^聳肩回答,“死翹翹而已?!币桓睙o所謂的表情?!澳阋侨涡裕敲词_刷的就是老子的皮?!?p>  “求之不得?!?p>  田老頭展示出漿糊一般的黏勁,附在他肩膀上?!敖^對口是心非,老子知道你舍不得。”一重拳即落在破左耳肩膀上?!俺粜∽?,拿出野人王單挑虎王時的勇氣。等你哄把小扒皮伺候舒服,然后連哄帶騙。只要他順心順意,也許我們就能獲得通行憑證。傻子都知道小扒皮只有身體像他爹,整個腦子都是廢柴,盡是肥水,憋不出大壞?!碧锢项^邊說邊從下唇角撕著一層枯皮,血在用力一扯的盡頭涌出。

  他揉著生疼的肩骨,無可奈何應(yīng)答,“我盡力。”第三只眼睛舒展開,第一次看到田老頭眉開眼笑的樣子,竟然不是為了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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